一双璧人正交颈而眠。
少年的一条长腿搭在他丈夫的腰上,睡梦正酣。忽然,他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另一手挥舞,高呼一声:“驾!”
楚翊一激灵,吓出一身冷汗。头皮生疼,目光困惑。坐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发现敌军,是几个鸡腿……”少年呢喃梦呓,翻个身,转而去骑被子。继续在梦里驰骋疆场,杀鸡腿斩蹄€€。
楚翊借着朦胧天光端详心上人,嘴角上扬,像在睁眼做美梦。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王妃,感谢列祖列宗阴德庇佑。
他在老婆脸颊轻轻一吻,不敢用力,怕吵醒对方。嘴唇留下奶皮般细腻的触感,久久不散。
仔细帮老婆盖好被,楚翊刚重返梦乡,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唤醒。紧跟着,是王喜发颤的通禀:“王爷,宫里来人了,老太后情况不好!”
楚翊心下一凛,飞速起身,胡乱往身上套衣服,同时叫醒小五:“起来,太皇太后不行了!赶快穿衣服,穿女装!”
“你要穿女装?穿吧,我能接受。”睡眼惺忪的臭小子含糊道。
“我指的是你!”楚翊照他屁股拍一巴掌。
一阵慌乱,小两口乘进宫里派来的车驾。骏马四蹄如飞,疾驰在凌晨的顺都城,月色下烟尘四起。急促响亮的蹄铁踏地声飞掠街道,惊醒许多梦中人。
有人探头,望向声响消失的方向。夜幕下,宫城的轮廓森然巍峨。人们多少猜得到,宫里出事了。
“九爷,快随奴婢来!”
一个太监在前引路,神色仓皇,小两口不顾礼数地奔向老太后的寝宫。夜风一吹,叶星辞才算彻底清醒。
他与楚翊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相同的预判:庆王梦碎了。老太太一旦西去,皇族开始守孝,庆王迎娶藩王之妹续弦的美事,恐怕也随之泡汤了。
迈进门槛前,叶星辞瞄见一道伏地啜泣的身影。月光照着他青茬茬的脑袋,一袭灰布海青裹着高大而瘦削的身躯。
是楚翊的三哥,曾经的瑞王,现在的知空。
“三哥……”楚翊脚步一滞,下颌颤了颤。叶星辞也跟着难受了一下。
知空的光脑壳飞速抬起,又垂下,喏喏地应了一声。
叶星辞发现,他沧桑多了。往日的骄狂跋扈,被几道拧成细绳的皱纹掩盖,面颊粗糙如刚锯开的枯木。曾经“未婚妻”的注视令他局促,头埋得更低。
他说,他不能进去,因为皇上在里面。皇上说过,与他永不相见。但是,皇上依然在半月前就派人把他接到城里,以备不测。皇上天天都能看见老太后,知道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临走前看一眼儿子才能瞑目。
“小五,我们先进去。”楚翊轻声道。
这时,庆王也携儿子和侧妃赶来了。见了他,知空难堪地往后闪躲,双手抠着砖缝,似乎想钻进去。
见曾经压自己一头的人潦倒惨淡,庆王得意地哼笑:“呦,哪来的野和尚,见了本王也不行礼。”
“贫僧……贫僧叩见庆王爷千岁。”知空颤声参拜。
庆王一振袍服衣摆,故意踩着三哥的手走了过去,令对方痛苦地吸气。那已不像是贵胄的手,在自力更生、洗衣劈柴的守陵日子里磋磨得黝黑皲裂。
叶星辞回眸瞥见这一幕,愈发厌恶庆王的嘴脸。他也讨厌曾经那个强横的瑞王,但不会故意羞辱此刻的知空。干掉庆王的心理负担,似乎又轻了一点。
昨天与夏小满碰面,他脑子一热,承诺会独自解决庆王。此举利己,利太子,利和平。然而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
干巴的大米饭€€€€难拌(办)!
“母后!”
楚翊的呼唤勾回叶星辞的思绪,他也随之跪在太皇太后的病榻边,周围还有永历小皇帝、皇太后和多位太妃。楚翊的生母和养母亦在其中,朝他点头微笑。
庆王也携家眷靠近,急切地询问太医,病情如何,得到的答复唯有叹息。他猛捶了下大腿,表情沉痛,夹杂着不甘和忧惧€€€€婚事恐怕告吹了,旧账要重算了。
“四爷和九爷都到了。”一个太监轻轻地说。
病榻上,老太太用参汤吊着一口气,混浊如污水的双眼扫过一众亲眷。竭力呼吸几次,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死后,皇族晚辈须守孝三年,不得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