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是个鲜活的、会笑会闹的生命,他会和过去的自己一样故作高深来掩饰内心,会把裴初那个混帐的话当成圣经复诵,会在指出自己“对斗争复杂性的认识太浅薄”后又选择包庇他见不得光的感情。

他那一辈子胆小谨慎的母亲死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特警局还存活着。没来得及长大的春风死了,亲军派的人还活着。

为什么该死的人不去死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啊!

他做好了傅声被自己激怒的准备,甚至某种程度上,他做好了傅声像在花店那样一枪把自己崩了的准备。

可什么都没有。暴怒、责难、怀疑,通通都没有,傅声把脸埋进颤抖的手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那孩子,”傅声脊背弓起,每说几个字便要克制地深呼吸一番,“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你一样大。”

裴野狠狠怔住了。

客厅里连月光都稀薄,傅声好像在和裴野说话,却又像是在自我开解:“我要是带他们回去,父亲就要把人移交给亲军派,他们必死无疑,而且会受尽酷刑而死……”

“他们为什么非死不可?”裴野哽了哽,还是决定替春风问出口,“你们不是要他们的情报吗?把那个什么硬盘交上去,再放了人……”

傅声突然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裴野险些吓了一跳。

青年对他一向温和平缓,可现在的傅声眼里写着从未有过的强硬,几乎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程度。他一把抓住裴野的胳膊,字字铿锵:

“小野,他们是罪有应得,不要同情他们,更不要再和他们任何人有接触,记住了吗?”

裴野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挣开傅声的手:“声哥你在说什么啊!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你说他罪有应得?!”

“不是那孩子真的罪有应得,而是你必须这么相信,明白吗小野!”

傅声起身在裴野身边蹲下,紧握住裴野的双手,抬起头认真注视他的眼睛:

“只有你相信了,远离了,这一切杀戮才会和你毫无关系!小野,这辈子我的手洗不干净了,他们变成鬼来报复我我也认,我只要父亲、二哥他们平安,只要你一生顺遂,我活着一日,便能保护你一日……”

裴野低着头,傅声望着自己的眼睛像是月下的湖面,眼底的湿润打碎了波光粼粼。

他原本被冲动的怨恨激荡着的心,在那低到尘埃里的卑微之下揉皱成一枚长不大的苦果,酸涩得他胸口都在钝痛。

他应该恨他的……但他怎么能够恨他?

他的“哥哥”,他的救赎,他最不愿伤害的人,他终将伤害最深的人。

他的代价,他的傅声。

“唯有如此吗?”裴野轻轻问。

傅声含着泪点点头,苦涩一笑。

“唯有如此。”他温声低语。

第27章

一周后。

特警局一楼大厅, 赵皖江正在前台签收快递,走廊里迎面来了两个行政人员,对他打了招呼之后又冲他身后敬了个礼:“傅首席。”

赵皖江拿过快递单回身, 傅声正在门口,搬着一个大纸箱子。他小跑两步过去替他开门:

“首席大人这是在忙什么, 还要亲自搬东西?”

两个人走向停车场, 傅声笑笑, 有些吃力地抱着箱子颠了颠:“喏, 咖啡机。”

“不要了?没它你靠什么熬大夜。”

赵皖江开玩笑地说。

特警局被上头下了死命令, 这次核心人物的秘密转移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局里从上到下都在加班加点, 傅声作为干部首席,忙起来每天恨不得把咖啡当成水往肚子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