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归墟恶煞是被封印的源族灵魂一事,身为天帝,他如何不知晓?能让恶煞放弃眼前仇人,决然离去的,又会是什么?

没有时间允许容渊思索更多,他猛地祭出请神令,双手结印,将血脉神力注入其中,高声道:“归墟异动,灾或灭世,晚辈容渊,恭请诸天神佛降临!”

“晚辈容渊,恭请诸天神佛降临……”

容渊的声音响彻天地,一遍又一遍,他虔诚地重复着,直至天空浮现出数道偌大虚影,如神山般,将天空占满。

此乃上古众神陨落前,为后辈留下的一抹神识,不到天地存亡时刻,他们决计不会轻易现世。

容渊抱拳,恭恭敬敬向众神行礼,又以内力扩散号令,“九重天众仙听令,请跟随吾,不计代价!不遗余力!即刻驱逐净化天地恶煞之气!守山河!护苍生!”容渊的声音形成一道道猛浪,不仅悲怆,更是恳切。音浪翻涌着,不断向世界尽头蔓延而去……

那厢,宴祈好不容易找到丹卿,看到的便是天地煞气全归他一人的场景。

浓黑煞气遮天蔽日,神仙亦无法视物,宴祈掌心托着红莲火焰,一路疾行,终于找到那抹瘦弱微小的身影。

丹卿孤身站在无光黑夜,恶意将他湮没,它们拉扯着他,试图将他拖向深渊最暗处。

“丹卿,丹卿!”

望着意识模糊一动不动的丹卿,宴祈忙用灵力探索他丹田内府,果不其然,唯有他能看见的那道封印,在煞气涌动下,已摇摇欲坠。坚固的水晶冰凌裂开大大小小数道缝隙,渗出前所未见的纯白色耀眼光芒。

“该死。”宴祈在心底狠狠咒骂源族残魂。归墟开,煞气出,天地崩坏,末日降临,这还不够吗?为何非要解除丹卿封印?为什么非要置他于如此境地?丹卿并没有义务背负源族人的仇恨。

“父尊这就带你走!”宴祈咬破手指,以血画符,足足耗去大半心力,才暂时阻绝煞气的侵入。带着丹卿,宴祈刚划破空间,正欲离开是非之地,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阻拦。

一尊尊神佛浩瀚如山,自高向下,俯瞰众生,姿态傲慢又尊贵。

宴祈仰头望向漫天神佛,面色由震惊变成死灰,强压袭顶,压得宴祈脊骨微弯,但他仍站定在丹卿身前,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不退不避。

所有神佛同时低眉,中间第一任南方长生大帝看了眼宴祈,目光随即落在丹卿身上,神色复杂:“居然是源族后人?”

刹那间,众神佛面色各异,有的忏愧,有的闭目不忍,有的则垂下眼睛试图忽视。

白眉白须的古佛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双唇嗫嚅,似在诵经。

古佛旁侧的国字脸古神沉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归墟如此躁动。”思索片刻,又继续道,“无论如何,此子不可留,待漫天煞气汇聚他身,他体内源族血脉觉醒,世上便无一人可阻他步伐,届时天崩地坍、万劫不复,从此再无六界苍生。”

其余神佛皆静默不语,似是认同。

这些所谓的神佛,三言两语,便要定下丹卿的生死结局?可问过他否?

宴祈冷笑两声,昂首望向神佛,不卑不亢更无惧:“你们说不可留便不可留?今日我偏要带他走!”

此言一出,不待诸神发话,周遭幸存的一些神魔按捺不住了,他们不知源族为何物,只知灭顶之灾降临,不杀丹卿,他们所有人都会死。舍一人,便能力挽狂澜,为何不舍?

“狐帝你糊涂啊,此子已有入魔之兆,留他不得。”

“你听不懂诸神的话吗?等他什么血脉觉醒,一切都来不及了。青丘宴祈,你想成为千古罪人被世世代代唾骂吗?”

“没错,他可是神仙,神仙为苍生舍生取义,难道不应该赴死吗?”

“待他死后,我们自然为他立长生英雄碑。”

“快杀了他,来不及了……”

生死存亡之际,不论神魔,恐惧都会撕烂他们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露出丑陋的原本面目。

宴祈嘴角笑意讥讽,不屑于搭理蝼蚁,他眸光冰凉地睨着一尊尊神佛,讥诮道:“有忘恩负义恬不知愧的卑鄙祖宗,也难怪后辈贪生怕死,毫无道德廉耻。农夫与蛇的故事,你们可曾听过?你们与那捂不热的毒蛇浑然无异。”

诸神沉默,隔着时空,他们像是被后辈狠狠甩了两巴掌,又痛又麻。

他们当真感觉不到羞耻,当真不惭愧吗?也不尽然。

有时候,他们也不懂,为何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般模样。最初的最初,混沌初开,先有源族,再有仙妖魔人神冥。源族称得上六界亚父,六界敬重崇拜源族,也羡慕源族与生俱来的力量。可不知何时起,这种羡慕崇敬,逐渐变了味。嫉妒蒙住他们的心,邪念在他们脑海疯狂滋长,最后甚至生出取而代之的恶意。

一开始,只是小部分人付诸行动,后来一切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