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嬴动了起来。
他盯着夏青手中的血,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他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去找止血绷带,甚至没有去找手机拨打120。
徐长嬴拉开一个个抽屉,他开始翻箱倒柜,留着失血越来越多的夏青弯腰站在原地,鲜血甚至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泊。
很快,徐长嬴翻到了身份证,他又翻出了几张纸钞,他是那样的慌乱又冷静着,甚至拿了书包塞了两件衣服,但是又连手机和抑制剂都没拿。
“徐长嬴,”夏青握着手腕,语气颤抖着叫他,“你听话,别出去。”
徐长嬴从他身边走过,就像他的世界里被按了静音键什么也听不见,甚至直到他穿上鞋子拉开大门走出去,他一眼都没有看向夏青。
某种意义上,那是他与夏青最后一次见面。
等到24岁时,他在新闻里看见在LSA大会上发言的夏青,那也不是“夏青”了。
所以好奇怪,为什么醒来的是16岁的夏青,徐长嬴一直隐藏在心里的不敢说出口的猜想€€€€他果然不配见到20岁的夏青,他永远不会被原谅。
“我那时是个混蛋,我甚至没有想过没有人帮你止血,你该怎么办,我只想着我要赶紧离开,我要远离你的人生,我没有想过你会接到通知赶到事故现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的我因为信息素失控中途下车了,我留着你在隧道前站了四天四夜一个个辨认遗体是不是我,所以你失忆也不是你的错。”
“全都是我的错,你现在醒来还喜欢我对你不公平,”徐长嬴双手攥着那只手,忍着眼泪道:“其实我现在就应该远离你的人生,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你分化也是你的命运,和我没关系。”
“而且你看,我离开后,你的生活反而变好了,所以我们现在也不应该€€€€”
话卡到喉咙里还没有说完,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被搂住了,“就为这一件小事你记那么久,你若是不说,我根本注意不到那道疤。”
徐长嬴的胸膛里蔓延出一阵恐怖的战栗,下一秒,他就看见那双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你能确定,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分化吗?”夏青半蹲在床前,双手摸着徐长嬴的脖子,盯着他的双眼道。
“我,”徐长嬴张了张口,随即语气坚定道,“我确定。”
“你之后不能对我撒谎,”夏青抵住徐长嬴的额头,“我们很早之前就说好的,阿特米西亚当时也在场,你记得吗?”
徐长嬴眼睛定定地与夏青对视着,放在身侧的手指却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好。”
夏青轻轻笑了起来,亲了亲徐长嬴的眼睛,随即不分由说地重新按着徐长嬴躺回床上,检查了他腹部的伤口没有裂开,就将白衬衫的扣子重新扣起来。
衣服扣好后,夏青躺在徐长嬴的身侧,他轻轻搂住徐长嬴的脖子,低低道:“信息素紊乱症为什么会切除腺体?那你现在每天吃的是激素药吗?”
徐长嬴避重就轻地说了是后来办案出的意外,随即又说了一些自己办案的其他收获企图转移注意力,但因为情绪波动和身上有伤,说着说着他就睡了过去,因而没有看见夏青之后睁开并凝视着自己面庞的眼睛。
这是一张成熟男人的面庞,与记忆中的少年完全不一样,眉眼更深邃,轮廓更坚毅,熟睡时的眉头是微微蹙着的,尽管如此,他还是爱着无论是哪一块碎片的夏青。
说话也不像,神情也不像,性格也不像。
会说谎,会收敛,会沉稳。
但他是徐长嬴。
夏青伸出手,最后还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徐长嬴又在病房里住了三天,那所谓的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忙的热火朝天,而被排除在外的赵洋等人却有空时常跑来看望他。
夏青一般是24小时守着他的,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不会是闲人,很快就有国家部门的人到达了香港,单独约见了夏青,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夏青本人的安全,另一方面是来确认夏青的功能性记忆能否有康复的可能。
功能性记忆,说白了就是夏青能否再能从事研究工作,就像失忆后的人握住方向盘还能开车一样,这是脱离叙事记忆的一种记忆。
夏青是人格解离症,但他无论是在患病前后,以及人格切换后都保留了功能性记忆,而且也没有多出特定的技能€€€€相当一部分人在人格转换时会掌握另一个人格所没有的技能。
例如一个美国的多重人格的病例,其三种人格包括教师、木匠和修车工,这三个人格各自掌握的技能都是其他人格所缺乏的。
而夏青的多重人格仅仅是基于不同年纪和不同记忆的“夏青”,这也可能是他保留了功能记忆的原因€€€€“这可能是因为遭受巨大创伤时夏青也没有想到成为他人,而是回到过去,”这句很有哲理的话,出自于唐攸宁之口。
唐攸宁只会在夏青消失的时候出现€€€€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夏青何时消失的,反正是前脚夏青消失,后脚他就突然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