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静默的画,随着他的抬腕,一下子流动鲜活了起来。拂雪随着他的动作,银白剑刃拂过月光,划出一道又一道盛圆弧线,像大地上另一轮满月。而剑意□□水。
矜伐剑法往后愈发凌冽,谢仞遥的动作也愈发地大,但因没有杀意,起落之下,只迸发了最纯粹的美。
顾渊峙坐在那里,拿着谢仞遥广袖随着剑招,浮散在月华之中,又随着他的动作,裹着他纤细身影,游走得轻盈。风声簌簌,满树繁茂树冠漩落无数青叶,被他清冽剑意卷走,高高抛起,细雨般落下。十七岁的谢仞遥,在落琼宗蕴满云霞的山顶,抬剑形招,多显青涩。而此时,低眉抬首,剑意从容。顾渊峙于此时,才惊然发现,原来他已经和师兄,认识了这么长时间。长到如果他们是对普通凡人,已经度过了一生。
这么长的时间里,相伴的岁月却寥寥。那边,谢仞遥形招已到最后,他剑意愈发得快,似一尾银鲸自海中逆流而行,猛地高跃而起,掀起汹涌的潮,朝万丈高空上的冷月驰去€€€€谢仞遥身姿亦轻盈如飞鸟,他高高仰起头,反手握着的剑柄垂在唇边,拂雪冷白的剑光真似一捧雪,泠泠地映着他眉眼清寒。美人如玉剑如虹。
从顾渊峙的方向看去,只觉谢仞遥不像此间的人,下一瞬就要乘剑而去。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下子涌出了无比的恐慌,就要伸手去拽他纤薄身影。
但下一霎,谢仞遥腰肢一转,拂雪森冷的剑光在他眉目间一拂,便消失不见了。
谢仞遥整个人,似一片轻巧的云,伏落在了顾渊峙的膝头。他双手撑着顾渊峙膝盖,跪坐在了他面前,满头丰盈的发垂了顾渊峙满腿,莹白的颈柔柔低下,一张脸,刚好埋进顾渊峙伸出的手里。于是方才一切的美,尽数被他拢于掌心。
顾渊峙感受到了谢仞遥埋在他掌心里的脸,感受到他略有些凌乱的呼吸,掺着夜的凉,凝成了若有若无的湿润,洒在了他掌心里,激起了一阵阵让人战栗的痒。剑落,夜又静了下来,铺在两人身前,像幅被遗忘蒙尘了许多年的旧画。
万籁俱寂中,顾渊峙低头看去,看到了掌心的梨花枝。淡白的梨花含羞带怯,被谢仞遥在最后一刻咬进嘴里,再落下,送至到顾渊峙掌心中。
细细的枝丫上,悬挂着一个苍绿的储物戒。“今年没准备,但以前每年你生辰,我都备了份生辰礼,在这里面,一共二十份,有自己做的,也有灵器宝物。”
谢仞遥抬起头来,极漂亮的眸中,盈满了柔软的笑意:“顾渊峙,生辰快乐。”
第107章
悬钟大陆,落琼宗。
白棠和李仪站在最前头,牢牢地其他落琼宗弟子们护在身后。
他们对面,也是一群乌泱泱的人,为首的一个,生着一副极茂盛的髯须,两眼似铜铃,闪着凶光。他抬手一撸,冷笑道:“我们千辛万苦,自怀山大陆过来,只坐飞鱼船,就坐了一个多月,不是来和你们这群小娃子扯皮的。就算宗主不在,你们其他前辈呢!”“难不成全宗门上下,连一个长辈都没有?!”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谁都知道落琼宗长辈们都在灭世之祸里死完了。
髯须修者这么问,不但骂了他们,还羞辱了死去的落琼宗长辈们。白棠面色本就已难看至极,听他这么说,更是又气又委屈:“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我们落琼宗,在这里无中生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身后是燕衔春在促使。”“无中生事?!”髯须修者指着自己,眼睛一瞪,“我无中生事,我宗门都没了,全死完了啊!你说我无中生事?!”他话中的伤心意,一下子激起了身边人的群愤,立时有人指着白棠道:“怎么五大陆到处都是天灾人祸,就你们落琼宗平安无事?”“够了!”白棠身旁,李仪一声叱喝,“五大陆的天灾人祸,不是我们落琼宗所导致,更和我们宗主无关。”
他拿剑的手一抬,挡在白棠身前,直视髯须修者:“如果是我落琼宗做的事,我落琼宗绝不推脱。”他这声用了灵力,一下震得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白棠在他身后,红着眼眶扬起下巴,也锵声道:“落琼宗人没了,底蕴在,风骨也还在!”髯须修者一时竟被这两个年轻小辈给震住了,等回过神后,更是怒极,他见李仪抬剑,也反手拿出剑:“我不和你这黄毛丫头鬼扯,你们宗主呢?”白棠丝毫不让,就要迎上,却兀地听见天空之上传来一道清润声音:“我在这里。”
白棠和李仪立时愣在了那里,随即猛地抬头看去,就看见一年多未见的谢仞遥正踏着虚空而来。他身旁跟着顾渊峙,两人一道落在了怔然的白棠和李仪身前。谢仞遥将他们挡在身后,看向面前的髯须修者:“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就是落琼宗宗主。”“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不如先在落琼宗小住几日,待我查明真相。若是落琼宗做的,一切便由我落琼宗赔偿。”
“但若不是落琼宗做的,”谢仞遥眉眼稍抬,“我就要好好与诸位聊一聊了。”他声音平缓,身为一宗之主,比之方才的白棠和李仪,可以说是态度谦卑了,但髯须修者却不为何,被他这么淡淡一扫,后颈的寒毛刷一下地就立了起来,一时竟不敢应他这话。谢仞遥见他如此,微微侧了身:“李仪,迎客。”
李仪顿时应了一声,他们身后,落琼宗的弟子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让开了一条道。
李仪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对髯须修者一群人笑道:“道友,请吧。”
落琼宗古朴大气的宗门坦荡荡地立在他们身后。
髯须修者又瞥了眼谢仞遥,就见他身旁站着的男人朝自己看了过来。他身形比常人高大许多,这么一低头,简直像座大山压了过来。髯须修者瞥见了他一双大手,只觉得他们这么面对面,根本来不及用灵力,这男人就能一拳头将他的头给捶爆。髯须修者脸色变了变,又想到了落琼宗宗主身边有一条龙跟着的传言,心中更是一虚。不过转眼之间,就见他嘴里虽还是骂骂咧咧,但却转身离开了。
他是领头的人,他一走,身后那群人,片刻间,也就乌泱泱地散了。
“宗主!”白棠见人都走了,这才高兴地叫了谢仞遥一声。
这么一叫,蓄在眼眶里许久的泪就落下来了,白棠伸手抹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身旁,无数落琼宗的弟子,也都是期盼地看向谢仞遥。
谢仞遥对于李仪和白棠来说,不过是一年多未联系,对于其他新拜入宗门的弟子来言,则是二十多年都不曾见过。此时见到自家宗主露面,还几句话就赶跑了来耍无赖的人,年轻的子弟们自然是高兴。
“先回去吧,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们挡着了,”谢仞遥安抚道,“这回回来,我短时间内不会走,以后有事便找我。”落琼宗弟子们便又是一阵欢呼。
谢仞遥跟着他们一同朝落琼宗里走去,问李仪:“这群人为什么来堵落琼宗的门?”李仪连忙将事情与他一一说过。这一说,便直接说至了傍晚。
实在是这一年多发生太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