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绍言纹丝不动,任蒋兜兜像只小兽似的在他身上撕咬发泄。
若是往常伊森定会大笑出声,但这情形一看就知有事发生,他也从未见过钟虞的眼泪,怔怔望了许久,又去看蒋绍言。
蒋绍言不复前几次见时的挑衅嚣张,那张英俊的面庞沉如深水,眼神十分阴沉晦暗。
伊森暗自心惊,这眼神他并不陌生,他在他父亲身上就曾见过,只有他的父亲真正动怒时才会出现,是隐忍未发,是秋后算账,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等蒋兜兜发泄得差不多了,蒋绍言才单手制住他,只说了两个字:“好了。”
声音低沉充满威慑,蒋兜兜不敢再闹,愤恨地停下,再次扑进钟虞怀里,抬起袖子给他擦眼泪,说小虞儿不哭。
三个大人一个孩子都挤在门口这点地方,钟虞费力把蒋兜兜抱起来,注意不碰到手上伤处。他抱着蒋兜兜往房间里走,伊森亦步亦趋跟随,然而蒋绍言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钟虞。”蒋绍言出声。
钟虞回头,蒋绍言看着他,深深地、长长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就笑了,轻声说了句:“再见,我走了。”
钟虞的心在那一刻蓦然收紧,他有种强烈预感,这将会是他和蒋绍言最后一次见面。
蒋绍言在跟他告别。
钟虞惶惶然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门口已空荡荡,再无半点人影。
*
三天后,梁栩联系了钟虞,表示他愿意走。
钟虞立刻着手为他办手续,梁栩之前出国参加过暑期交流,手里有护照,只需要办赴美签证,有钟虞作保,签证很快办了下来。
法学院那边,钟虞亲自去了一趟,找到了陶青稚,说明了缘由,陶青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当即表示没问题,学校这边他来协调,梁栩的安全最重要。
钟虞便给梁栩订了机票,本想叫伊森同行,路上也有照应,但伊森不肯,联系了朋友在纽约那边去接梁栩,自己坚持留下。
他觉得钟虞这几天状态十分不正常,他不放心。
万事妥当,很快就到起飞这天,钟虞去送行。
梁栩只背了一个书包,拎着一件行李,轻装简行,再次叫钟虞想起当年的自己。
短短几天,梁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羽绒服穿在身上竟有些空荡,尖细的下巴埋在裹了两圈的围巾里,脸色苍白,眼底乌青,叫人怀疑他前一晚是不是根本没睡。
机场人来人往,广播不停播报,航站楼外飞机接连起降,有人来,有人走。
钟虞并没有问梁栩如何想清楚决定要走,也没问这几天里梁栩是如何度过,但可以想象梁栩经历了怎样一番煎熬。
只身前往异国他乡,对谁来说都不是个轻易的决定。
交代了梁栩到纽约会有人接他,住宿也都安排妥当,让他只管放心。钟虞看着他,最后说:“我很快也会回去,不用担心。”
听钟虞这么说,梁栩和伊森同时松了口气,伊森一直担心钟虞不会回去,留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登机的时间迫近了,梁栩捏紧机票,往航站楼外不舍地望了一眼,挤出微笑跟钟虞告别,却在转身的那刻落下了眼泪。
伊森见人走了,便也要走,然而钟虞却站在原地没动,他便犹豫了一下也没动。
钟虞站在来往穿梭的人群里,如一尊雕塑,目送梁栩进到海关,直到梁栩发来信息说已经到了登机口,他才转身。
伊森一直默默陪在旁边,见钟虞走,便也快步跟上。
他想不明白钟虞怎么突然要送这么一个人去纽约,也想不明白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怎么就能抛下一切去另一个陌生国度。
之前他一直没问,此刻没忍住,问出了口。
钟虞转头看他,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