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煊一见他打开的那匹料子,脸上携带的几分笑意顿时就收敛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那印着大片浅咖色手绘玫瑰花纹的黑色布料,蹙起了眉头问道:“您这料子是从哪收的?”
“这个嘛,自然有我的渠道,您放心,它绝对是好货……”
掌柜还生怕他想越过自己直接去找源头供货商订货,半点不肯透露消息。
骆明煊闻言这后槽牙就咬紧了起来,一句脏话在嘴巴里转了几圈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商人了,不能逞一时之勇。
骆明煊暗暗劝说自己,觉得这会儿能忍住不发脾气,他还真是成长了许多。
接着一咧嘴巴,面上带笑而语气却恶狠狠地朝掌柜说道:“这个也给我剪个半尺,拿回去老板有看中的,我再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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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骆明煊抱着面料样板册推开二楼制作间的房门时,纪轻舟正站在靠窗的人台旁,用坯布给金宝儿的礼服做立裁打版。
金小姐的单子急迫,插队是必然的,但冯敏君和叶叔桐手上的单子也不能拖延,所以这套黑色礼服就只能由他负责制作,调擅长手针活的田阿娟来做个助手,这阵子多加加班了。
听见骆明煊打招呼进门的声音,纪轻舟条件反射地回头瞧了他一眼,随后一边不紧不慢地推动布片转移腰部省量到袖窿,一边回应道:“来得这么早,我要的料子都找齐了?”
“何止啊,不仅找齐了,还找到了多余的呢。”
骆明煊沮丧着脸,拉了张椅子坐到了他旁边,摘下帽子捋了捋稍长的头发。
“什么多余的?”
骆明煊就打开夹着面料的样板册,从里面拿出了一片带有浅咖色玫瑰印花的黑色布料,用着一副好似受了委屈要向家长告状般的口吻道:“你看看这个。”
纪轻舟闻言侧转身体,瞧了两眼他手里的布料,从脑海中翻找出记忆:“我们新出的料子?”
“果然,你也觉得像吧……”骆明煊无奈地扯了下唇角。
“什么意思,”纪轻舟稍加思索,就领悟了他言外之意,“这是盗版货?”
“正是!”骆明煊说罢,将那片料子揉成了一团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泄愤。
接着咬牙切齿道:“诶呦,想起这件事我就来气,这料子就是棉料里掺杂了少许的桑蚕丝纺织的,次得不能再次了,说它是丝绸,我真是牙都要笑掉。
“结果这仿品卖一角半一尺,多的是人买,而我们那全真丝的香云纱,三角一尺,人家却嫌贵!
“我后来又去几家常去的店逛了逛,发现不少有洋货出售的布店里都出现了类似的仿版货。我们若出的是丝绸,他们就在棉料里掺点蚕丝,我们出的若是纯棉料子,他们就用次等的纱线纺织,总之是压低成本,非要卖得比我们便宜一半不可!
“这种低劣的手段,这样大的出货量,显然不是那些老对家能拿得出手的,当时我就怀疑是洋商干的。
“后来,果不其然!从一个熟识的老板那打听到,那些假货都是从几家外资的纺织厂和印花厂出来的。
“我们店里新上的花色,出售还不到半个月呢,他们转头就一模一样地给抄去了。
“我说最近新货怎么越来越卖不动了,还以为是哪些老对家暗中使坏,原来是被这些不干人事的洋商给阴了,那些个洋鬼子怎么就没掉进粪坑里淹死!”
骆明煊一口气说到这,就像是气得喘不上来般,握着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惹得两个女工频频投来目光,似乎是忧心他会气绝当场。
纪轻舟听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有盗版面料出现,他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拿给骆明煊的图稿,有百分之三十,他都是直接使用了画报上某款时装的面料图案来添加细节绘制而成的。
画报上出现的图样,那些厂商自然是想抄就抄,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这一款,我记得不是画报上出现过的面料花纹吧?”
“当然不是,摆明了那些个外商阴险得很,知道你出的图样新鲜受欢迎,就盯着咱们的新货抄,同吸血的蚂蝗一般,恶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