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痛苦回忆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初中落在脸上的巴掌,小学因为站不齐队伍被踹倒在地上的那一脚,幼儿园因为水太烫而哭,结果被爸爸强行按在开水里,烫烂了皮肤,至今胸口和后背都有乌灰的斑。
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扭曲黑暗,他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里,看向世界的眼前总像蒙着一层雾,明明跟大家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遥在天际,下一秒又仿佛坠落海里,刺骨的冰冷侵入他的骨髓,他好冷,骨架在打架,每根汗毛都冷得哆嗦,似乎有水漫到了他的鼻尖,他不能呼吸了,他会被溺死……
忽地,手背上传来一道温暖的触感,连星夜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光。
他陡然升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但他要忍住,这是在教室,不是他能发疯的地方。
他激烈地喘着气,用尽理智克制,恨不得把头往墙上砸,他大脑晕眩,身体好像在前后轻微地晃动,控制不住平衡,他好害怕旁边的同学会看出他的异常,他是个怪物,他好想把桌子里藏起来的美术刀拿出来捅进自己的身体里,在脖子上划线,扎进手腕里,把手指一根根切下来,剁碎,像剁菜一样,但他要忍住,他受不了了,他好难受,身体好疼,心脏也疼,好想哭,谁能救救他,他要死了,他好想死……
楼照林感觉到连星夜剧烈的颤抖,红着眼睛默默扣住连星夜的五指,将手握得更紧。
他像一根线,囚着连星夜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垂在岸上,吊着连星夜一口气。
接下来的整个晚自习,他们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第6章 妈妈
晚自习结束连星夜就跑了,一看就没把下午楼照林说要带他出去吃东西的事情放在心上。
回到家,徐启方接过连星夜的书包,果然问起了今天的考试:“语文卷子发下来了吗?考得怎么样?”
连星夜不会撒谎,所以沉默了。
撕碎的答题卡被楼照林带回家了,说要帮他粘,他就没带回来。
徐启芳没多想:“还没改出来?一中老师的效率这么低?”
连星夜还是没做声。
“你妈跟你说话呢,哑巴了?”连文忠张口就是一顿训,不是他心情不好,只是他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开口就没一句好话。
连星夜说:“明天应该就能出来了。”
“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也不知道是接的谁的代。”连文忠念念叨叨。
连星夜听习惯了,已经麻木了,洗漱完后回了卧室记单词。
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因素,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力似乎有些下降,昨天刚背完的单词,今天就不记得了,这让他很焦虑,只是这一点小小的任务就完不成,还有那么多复习任务怎么办?接下来一整年的考试怎么办?高考怎么办?
中途徐启方进来,给他送了水果。
连星夜其实不太想吃,但是不能辜负了妈妈的一番心意,还是勉强自己吃了。
他书桌前的灯是徐启芳特意安置的,据说对视力有帮助,徐启芳疲惫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温柔而亲昵,像一张柔软的温床。
连星夜望着妈妈的脸,说:“妈妈,我感觉头有点疼,突然就记不住单词了。”
徐启芳皱眉道:“又头疼?暑假不是带你检查过了吗?医生不是说没什么问题吗?”
刚吃完水果,连星夜却感觉嘴里发干:“但我真的很疼。”
“你老实跟妈妈说,是不是厌学了,不想记单词,所以才故意装的头疼?”
连星夜脑袋轰隆一声,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向徐启芳,眼睛忽然发酸:“妈妈,我从小到大有对你说过谎吗?从来都没有吧,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人吗?为了逃避学习装头疼?”
“哎你别多想,我就是顺嘴了,”徐启芳有点尴尬,但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你好好复习,累了就去睡觉,别熬夜。”
徐启芳说完就出去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连星夜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又被很快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