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怕得厉害,磕磕绊绊道:“我,我叫吴克昌。”
眼中血影一点点退却,意识终得见天光。
多年前,岑未济生于尸山血海的战场,听着战鼓和马蹄声出生。
也许命格里沾染了过多的血光。
所以他的一生,好似碰到的背叛与丢弃都格外多。
父母丢弃他。
不可信。
朋友背弃他。
不可信。
战友抛弃他。
不可信。
亲眷割舍他。
不可信。
他长于大争乱世之中,所目睹的是一个人人都能为一点蝇头小利而选择崩坏礼仪和规矩的世间,是一个人人都会为了生存而断亲舍义的世道。
所以在他的世界里。
活着与保证自身利益,以及不愧对天地苍生才是最根本的法则。
他冷眼旁观众生,摆弄人心,几乎对所有的出卖与欺骗都有一种近乎先知先觉般的敏锐判断。
他既杀戮过背叛者,也纵容过反间者,更宽恕过欺骗者。
他自以为自己已如神明般掌握了人心的真谛。
可当他亲眼看见岑云川从山崖下义无反顾的跳下那一瞬。
他坚守多年的自我信仰竟全线崩塌。
那一刻。
他终于明白。
不是岑云川背叛了他。
而是他的心背叛了自我。
他自以为人心不可信,却在那颗胸膛里看见了人心最赤诚的模样。
他自以为人心已不值得期待,却在那双眼里看见了自己年少时也曾有过的刹那间善恶爱恨。
他自以为自己的生命已经从集市走向了旷野身侧已再无同行者可以比肩时,却在这个十来岁孩子身上看见了敢单枪匹马前来救他性命的勇气。
他自以为自己对所有爱欲已经全然看淡,却在看到那冲着自己柔顺仰起的细白脖颈上看见那道早已愈合伤口时也会慌乱无措。
他所有的自以为是。
在那瞬间全都土崩瓦解。
“大哥。”他坐在冰冷的皇座上,看着那道光里的人影,终于承认,“你说得对。”
他或许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