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是怪物的头颅。
这是一个人头。
一个苍老的、老人的头颅。
白花花的毛发实际上是老人的银发。他的脸上鲜血模糊,鼻子已经被磨平,两个眼眶黑洞洞的,瞳孔没有光泽。他就是这样佝偻成一个奇异的姿势,方才在地面上丝毫看不出人类的形状。而他剩下的半截身体还在缓缓爬行。
这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怪物。
游吝低声喃喃:
“……这是老爷屈尊大驾,还是老太爷亲自来了?”
卡戎没忍住,朝上弯了弯嘴角。
但他很快就抿了抿嘴唇,恢复到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人工智能猛然意识到,方才广播般在脑海中的那些念头已经烟消云散,蚕食邪神所吞并的废料——虽然美杜莎不这么叫它们——也终于在数据的深渊中彻底被粉碎。
他垂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望着自己的手指,这双手指差一点就折断一个人的脖子,像折断一根草一样摧毁一个人类的性命。
“游吝。”
卡戎的脚步比猫还轻,他走上前,迟疑了一下,还是遵从本心摸了摸人类的头发。
这就是摸头发的感觉吗?
从触感上看,冰凉,发涩,发丝从指尖穿过。
游吝偏过头看他,手中还拿着那个人头,漆黑的瞳孔下一枚泪痣混在侧脸溅上的鲜血中,看起来像一个年轻的杀人狂魔,有点吓人,又有点单纯的茫然。
他的目光中倒映着银发蓝眸的人工智能。
卡戎有点想不起来下一句话要说什么。又或者说,他不想照搬一句系统数据库里没有意义的话。
他停顿了几秒钟,才慢慢说:“我没有害怕。”
说完又觉得从人类语言的参考坐标系来考虑,这句反驳稍显幼稚。
“这个以后就没必要反驳了,”
游吝笑眯眯地说,“至少让我当一回救世主吧。”
他的一只眼睛仍旧保持着警觉,盯着在地上扭动的人形,地面上脏兮兮的,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只剩下半生的怪物终于爬到了床边,它挣扎着,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支撑点。毕竟它没有了眼睛,恐怕很难找到想要的东西。
卡戎静默了一会,“我认为,它大概想要床上的枕头。”
做出这个判断并不难。它想要往床的方向爬,一定是想要找那里的某样东西。床上除了枕头就是被子,都绣着精致的纹样,看起来华贵非常。
但如果它是要被子,没必要爬到床头的位置。
“枕头?”
人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出现的刹那,那个人形扭动得更剧烈了,甚至连游吝手中的人头都重新动弹起来,不断地眨眼,努力通过这个方式暗示着什么。
客房的床上放着两个绣花枕头。
一个绣着鸳鸯交颈,水禽的羽毛被绣工勾勒得层层叠叠,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感受到做工的精细;
一个绣着一只龟,一只仙风道骨的仙鹤,两者在枕面各占一边,中间则绣有一个仔细描摹的大字“寿”,是一幅龟鹤延寿。
游吝走到床边,仔细地掂量了一遍两个枕头。
“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