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的是十年前大法师罗兰·泽维尔住过的房子,我知道现在无法在骷髅街找到它,但它一定在什么地方,只不过被施加了保密屏障。请给我进入的钥匙。”
“你不要命了吗?”
矮人吓得飞快地四处张望了一遍,压低声音说,“这儿离魔王城这么近,你竟敢提那个……那个名字。”
黑猫在他面前轻盈地一跳,站在了酒吧的桌子上,现在矮人不得不和这只动物平视了,它有一对奇怪的眼珠,就像是琥珀石做成的弹珠,让矮人想起很久以前和他做交易的某个人类。
这让他听见黑猫下一段话时愣了好久:
“十年前我从你这里租了房子,月租最开始是十七枚金币,后来我帮忙驱逐了总是来偷东西的地精,就降到十三枚金币。我对房子没什么不满意的,虽然中途引发过几次小小的意外,不过都摆平了,家具比我来的时候还新。总之,现在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去了吗?”
“您是——”
“我真的非常需要回去的途径。”
黑猫在他面前摇了摇头,这时候一只动物看起来也有一种智慧渊博之感,虽然十有八九是滤镜作祟。
“……现在那里已经不是我能涉及的地方了,”
矮人这才下定决心,声音粗重,
“您离开后一直空置着,也没有退租,就一直保留在那里。在那之后几个月,那位魔王陛下就……不管怎样,前往那块区域的密令现在是‘甜甜圈’,至于钥匙,我身上确实没有。”
当矮人再次抬起眼睛时,只看见酒馆里一片璀璨的灯火。手风琴声诙谐地响起,此时吟游诗人在讲着王国那里大人物们的趣事——譬如他们在王国讲述关于魔王和圣罗兰的故事一样,为了保住性命,总得有在哪里就做什么事的眼力见。
黑猫毛茸茸的尾巴在酒馆门前一扫,随即消失无踪。
罗兰想象不到克里斯梅尔会在哪儿,但这显然是最糟糕的一种预案。在用“甜甜圈”这样一个简单的咒语破开木屋的隐匿措施后,那间屋子就在那里。屋子里没有开灯,一切都静悄悄的,但不知为何,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野兽在悄无声息地呼吸。
克里斯梅尔就是这一类大型野兽。
路灯明亮的灯光在木门破裂的那一瞬间锐利地倾斜而入,雪白的亮光却仍旧只能照亮靠近门前的那一小块区域,其外是无从下脚的粘稠的黑暗。
罗兰没有调高屏幕亮度,因为这并不是亮度的问题。
他一眼就看见了木屋里的魔王,一只漆黑的被撕扯得遍体鳞伤的大鸟,罗兰从未见到他的羽翼变成这副样子,锋利的羽毛落了一地,脆弱而柔软。地面上是深深嵌入木头的血红的法阵,无数线条勾勒出复杂的花纹,在这些纹路中又都流淌着魔王的血。
他闻到了精灵果实的气味,在一片血淋淋的邪教祭祀典礼般的景象中,这股气味显得格外妖异。
“克里斯梅尔……”
屏幕中的黑猫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罗兰已经被极度的焦灼烧掉了所有的理智。
黑猫淌过鲜血,丝毫不顾破坏魔法阵的风险。它漆黑的皮毛沾染上鲜血,一片暗色中几乎看不出来,长尾巴卷着的法杖却持续而稳定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高阶大回复术。
高阶法术中止禁令。
星辉降临在这间狭窄逼仄的木屋,和魔王的宫殿相比,显得太过局促。星辰的光芒悄无声息地融进地面的鲜血,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大法师仍旧没有放弃,法杖“新星”颤抖着,甚至有些不堪重负,天上的群星此时正在被另外一颗星辰牵动了。
罗兰本人最清楚不过——
他所研究的是怎样的禁术,他倾尽半生所学汇聚成的魔法阵,有着怎样鲜血淋漓的本质,就像是鲨鱼叼住了它看中的猎物,没有回寰的余地,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阻止猎物被撕裂的命运。
“我能看到你了,”
克里斯梅尔似乎低声叫了他的名字,“罗兰。”
魔王这么说时,眼眸中罕见地流露出一点温和。他用暗金色的眼眸盯着前方的黑猫,银灰色的长发沾染了从断角留下来的血迹,长发轻柔地顺着他的肩膀垂落,而他此时说话的口吻甚至是轻盈的,
“我想我还是输了,这难道……不能够算是如你所愿吗?”
在克里斯梅尔看见罗兰的那一瞬间,两个世界间已然被撕扯开了微不可见的一点缝隙,但那缝隙太小,而法阵仍旧像是见了血的鲨鱼般永无止息地攫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