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你方才是不是说:‘看我面善’?”

“那只不过——”

季瑛跳过思索的那一步直接反驳,连声音都打颤,又立刻被楚怀存打断。

“既然如此,季大人为什么总是匆匆而去,不愿意同我单独见面?除了在朝中,我没有其他能找到你的地方,就算找到了,季大人又为什么从来不看我的眼睛?假如我们曾经见过,或者让季大人想起什么人,你便不该以这般态度对我。”

“又或者,”

楚怀存仿佛已经做好了陷阱,循循地等待着猎物落网。他那双冰雪般的眼睛此时明亮而不容躲避地望向季瑛:“我让季大人想起的,是一个你很讨厌的人?”

“怎么会。”

这句话轻轻从舌头上挣脱,直到在空气中消散,季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伪装在楚怀存的面前一点点被剥落,又有点难以想象对方原来那么早就对自己有所关注。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想出什么用来反驳的话语,却半点不敢触碰自己内心中的少年,说不出糟糕的话。

对面牢房里的人已经开始用敬畏的眼神望向季瑛了。

最开始是他错看。现在想来,季瑛这一手欲擒故纵使得恰到好处,想必新帝此时已经被迷惑得神魂颠倒,绝不会对他下手了——哎,要是自己也有这么高明的手段就好。

季瑛说不出话来,便又见楚怀存弯了弯唇角。

平日里只是遥遥地望一眼也好,或是在朝廷上势同水火也好,他还能克制住自己。

但面前的雪衣客就这样轻轻地对自己笑一笑,仿佛初春时方才解冻的河流,一点春水温和的水波映照在自己面前,季瑛的心跳就这样漏跳了一拍,恍惚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到底有多久没有……已经许多年只在梦里看到他对自己这样笑了。”

而就在这时,楚怀存微微向前俯身,他们的距离一时间离得很近,近到呼吸都能清晰地让彼此听到。重重叠叠的衣裳也再一次覆盖下来,仿佛一寸薄薄的雪。

他打碎了所有藩篱,直截了当地说:

“渊雅,我知道是你。”

*

这是一个消失在世界上很久的名字。

季瑛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瞬即逼迫自己流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要开口辩解些什么。

而楚怀存就这样维持着一个随时随刻可以拥他入怀的姿势,心里只剩下“谢天谢地来得及”,挡掉了季瑛所有要说的借口:

“我很早就知道了,花了一段时间,但或许比你能想象得还要早。这已经是我认定的事情,现在反驳也无济于事,我想你还是不用再对我说谎了吧。我说过的,我能够认出你,就算你不愿意让我发现,也没有关系。反正你对我来说……”

季瑛张口,仿佛要阻止他说下去,却只低低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楚怀存。”

“你对我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楚怀存放开了按在季瑛心脏上的手,轻声唤他“渊雅”,与此同时伸手去擦他的眼泪。

修长的指节有一点冰冷,季瑛必须咬住嘴唇,才克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听见新帝继续说,

“我总能认出你的。”

就在那一刻,一切伪装溃然崩塌。只剩下楚怀存凝望着他的眼眸。

——你说不出口的一切,我都明白。

——你受过的所有沉冤和委曲,我都明白。

——就连你本身,刻意掩藏的那个伤痕累累的你,在我眼中也永远如初。

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埋进了面前人的肩膀,只觉得眼前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身体上的疼痛在如此激烈的情绪下倒是几乎微不可感了,只觉得要克制住自己不哭到脱力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