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他几乎走到了门口,就差将手放在门把上。

“楚相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方先生悠悠地说,满意地看见了季瑛僵硬下来的动作,“很重要的话。不过,他让我为你解完毒,才能告诉你。”

第135章 终日行

方先生踏进相府书房的门槛, 就看见新科的小梁探花趴在写满了弯弯曲曲符号的一堆纸里,全神贯注、一动不动。楚相从内室转出来,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出来说话。

“方先生出去办事后, 我劝不住梁公子, ”

楚怀存颇有点无奈, “他非要就着你的翻译成果接着工作, 先生花的功夫虽非他一时半会能赶上的,但难为他一片苦心……”

解读魏珙留下的密文固然重要,但没日没夜地工作效率也不高。

楚相在街上远远地看见了季瑛,心念一动, 便生出了这个主意。小梁探花对楚相的决定很是赞同,只是看着空下来的书案, 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过去。

“唉。这样也好。”

方先生已经洗掉了盲眼说书先生的伪装,他现在的那一双眼被岁月淬炼出了些许狡黠与智慧的光芒,仿佛有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梁客春是个人才, 楚相慧眼识珠,没有错看。昨天我让他帮我整理翻译完的文稿, 他居然能指出其中的错误,实在是……”

他的声音低下去:“若是——可堪有宰相之才。”

也就方先生能这样和楚怀存说话, 走的是江湖里的规矩。但老头说这话时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凑近楚怀存,神情中透露出一股诡秘之色, 话语却没来由地中断了一阵,只听到振聋发聩的沉默。

随后,方先生的声音才再一次冷静地响起来:

“楚相此时是要和陛下斗,要和端王殿下争个你死我活是么?”

楚怀存几乎就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身雪衣的楚相微微颔首, 他周身自有一股凛冽如枝上雪的味道,又像玉石般令人触之生凉:

“和端王殿下,还称不上你死我活。”

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话,从此时势焰滔天的楚相口中说出来,倒不知为何有点谦逊的味道。方先生又不声不响地盯着故人之子看了一会,他的脑海里忽然再一次浮现出了那时所见到的,那个用手中藏着的半截刀刃试图切断抢走他食物之人脖颈的少年:

“当今东宫的那位,既无楚相手中的将才,又无可堪大任的文士,可仰仗的除了楚相,便是母族的势力。可谁人不知楚相蔑视王法,不尊王侯?我借用你师父的名头问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想法……对那个位置。”

楚相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曾被方先生欺骗了。他严肃下来,神情不再带着一股刻意装出来的神神叨叨,银白色的胡须在空中轻轻抖动着,目光炯炯。

他也就如实相告:“确实没有。”

方先生似乎想要吁出一口气,中途又想起了什么,神情黯淡了几分:

“我也不是故意为难,当今几位殿下,七殿下尚且年幼,东宫楚相最了解,端王殿下曾是楚相手下败将。但你若是因为这些真起了不该动的念头,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方先生说的是,”楚怀存镇静地说,“名不正言不顺,天下所不耻也。”

“纵然迫于我的权威,无人敢当面质疑,但人臣的尽头也就做到这一步了。坐上那个位置,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名义。天下之大,不止一个京城,纵我有天大的手段,也会有杀不完的反对者来到我面前。只有维持现在这样——”

方先生叹了口气:“只是,唉,我不该自作主张提起的,楚相的思虑比我深得多。”

“若我死了,”反而是楚怀存面色如常地接过了话头,他漆黑的发丝如泼墨般落下,和雪白的衣袍,温润的佩玉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我会尽我所能保你们的百年安危,到时候也要多多仰仗方先生了。”

“呸,”方先生立刻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对他说的不吉利话表示不满,“这话可不算数。”

他师父也习惯用这种方式驱散心中的不详,不过楚相想起的是另一个人。蔺家的长子从小被要求风雅和礼仪,在最开始和江湖中行走过的楚怀存接触时,总会不适应少年口中赤裸裸的流血和死亡。但他当然不能用这种粗俗的方式弥补说出去的话。

那人后来便在他提到糟糕的事时伸手捂住他的嘴,动作仍旧是轻缓好看的,神情却没上了忧愁和焦急,温声纠正他不许说这样咒自己的话。

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连劝说都这样皎洁明亮,楚怀存偏偏对这招毫无办法。

楚怀存从回忆里稍稍回过神来,便听见方先生气急败坏地嚷嚷:“就不该说这么远的,楚相,这还不是因为你要我给季公子带话,弄得连我也开始思虑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