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楚怀存面上沉着,声音清且冷,“你问了谁?”

要是一般人,大概不会想太多。但若是端王之流,恐怕已经把对楚怀存的恨意钉在了骨子里,主动询问一定会暴露些什么;

最糟糕的是,陛下对端王之事十分重视,回京时交接的也大多是皇帝的人。

镇北将军摸了摸鼻子:

“就是那个宫宴上坐你旁边的,别人都叫他季大人。你们是不是关系很不好啊?”

第123章 摧心肝

季瑛没立刻去相府拜访。因为他来不及。

宫门幽深, 像是择人而吞噬的巨兽,青色的瓦砾倒映出一点日光,也是浑浊的。他孤身一人行走在狭长的宫道中,走上百十节汉白玉阶梯, 直到站在殿门前。

宫内一年到头都熏有龙涎香。

满身过于腥甜的气味掸都掸不掉, 季瑛缄默地走进大殿, 恭敬地跪在当今陛下面前。他余光里瞥见皇帝那双手, 皮肤已经皱了,长着属于老者的黄褐色斑点。但对方当然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他更加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威权没有因衰老而丧失。

“告诉我点新鲜事。”

皇帝转过那只带着白翳的眼睛,命令道。

这不是什么容易应付的迹象。季瑛的眼睫微微颤动, 眸中是仿佛没有边际的漆黑。他禀报了关于端王和七皇子来京后的全部情报,对方隐秘进行的招揽和收买都逃不过这人的眼睛, 此时尽数落进了老皇帝的耳中。

然而,他抬起眼睛看见了那张衰老中泛着苍白的脸,知道这远远不够。

……不, 他已经做错了事。

季瑛的指甲在刹那间收紧,失控般地死死掐进肉里。从心脏处爆发的疼痛就像是万虫啮咬一般, 在这种疼痛中熬过一时半刻,会情不自禁地疑心自己的血肉是否已经被吃空, 只剩下一具骷髅。

他俯下身的同时咬住嘴唇,觉得自己骨头缝隙里都是令人牙酸的尖痛。但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冷汗浸湿了他的脊背,他深紫色的官袍随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而粘在他的皮肉上。他无法控制住自己,蜷缩在地上,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心脏, 却难以减轻一分一毫的痛楚。

坐在金銮殿上的陛下俯瞰着,朝中恶名昭著的季大人在他面前被支配生死的模样。

皇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季瑛,朕要你告诉我的情报,你不至于愚蠢到听不出来。徒劳地说端王和七皇子的事情有什么用呢?朕虽然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能被蒙蔽过去。”

这个人浑身都被毒浸透了。

若是没有解药,便只能像只家猫般在他面前乞怜。

季瑛的齿间无法克制地打战,他勉力张开嘴,任何一个动作都扯动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锋利的痛楚,几乎要把他活生生地撕裂。

“陛下,”他虚弱地请求,眼中却藏有对自己深重的厌恶,“是臣失言了,自当领罚。”

皇帝身边的贴身近侍终于从座次旁走下来,手中拿着季瑛赖以维持理智的药丸。季大人的手指无力,甚至差点旋不开堵住瓶口的白蜡。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才打开瓶子。

药服入口,自有一股清凉,止住了所有的疼痛。

“说吧。”

季瑛的头发乱了,几缕顺着湿漉漉的薄汗贴在他的脸颊。

“楚相……”他低声说,“并非臣有意欺瞒。但相府防卫严密,实在难有消息。便是昨日宫宴,楚怀存也并未透露出半点消息,反而与我言语上颇为不快,陛下想必也看在眼里。至于之前那次,楚相不是轻易愧疚之人,他对我的态度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季大人仍旧一无所获?”

陛下的声音掩盖不住浓重的失望,“季瑛,朕要你活着,或者让你那些愚昧的族人活着,是看在你有用,又懂得识大体。在开口前,你最好想一想你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

季瑛知道此时此刻绝不应该有任何停顿。

他飞快地开口,没有任何犹豫:

“臣不敢有任何欺瞒。陛下深恩,臣感念肺腑,可惜天资驽钝,未能为陛下分忧。今日离开后,我便去相府拜访,楚相方才接待过镇北将军,没有闭门谢客的理由。我想,该是有可利用的时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