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他轻声说,声音还带着哑意,“再怎么说, 昨晚我也与你有床第之欢,翻脸这么快, 并非君子所为。”

只消这么一说,关于夜晚的记忆终于全部涌了上来。楚怀存记得自己站在王府的墙垣阴影,读了一本内容荒谬不堪的话本, 话本的主人公却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随后相府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然而秦桑芷仍旧在上面, 他清冷矜傲的声音划破了夜幕。

黑书告诉他:“不要见他,否则你的思维仍会被控制。”

于是他按住他的剑穿行在王府深处的夜幕中, 没有目的,只有逐渐灼烧起来的指尖。楚怀存最开始打算找到假山下的寒潭。但冰寒的潭水倒映着他的眼睛,沾染上了月光的冷冽, 又带有一两分孤兽般的煞气。

他的喉咙干涸,始觉冰水不能充当解药。

楚怀存无声转动脚尖,决定在王府的客房里随便找一间将自己锁起来。他雪白的衣袂在浓黑的夜色中亮的惊人,正是它们暴露了高傲的野兽。客房外摇曳的花影垂着黑沉沉的阴影, 有人从浓香中走出来。季瑛的神情似笑非笑:

“楚相是中了什么人的招?”

楚怀存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往里走,却被季瑛拦住。对方一身暗紫色的官袍,近乎要融在黑暗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手中的剑没有警告般地嗡鸣,说明对方确实是孤身前来。季瑛漆色的瞳孔浸没在夜幕中,晦暗不明。

所有人的瞳珠都是黑的。楚怀存于是同样冷静地看向他:

“走。”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像是烧着一团火。

在他面前,季瑛有一种被危险而孤傲的野兽睥睨地望着的错觉。这个人明明被欲望侵蚀,却把白衣穿的一团杀气,简直不像样。

季瑛顿了顿,他藏好匆忙赶来的慌乱,斟酌着把蕴含着刀锋的话咽回去,只是睫毛低垂,手指凑近,勾到了他持剑的手臂。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楚怀存抵着按在了墙上,闻到了对方身上的焚香味。那也是雅淡的清香。楚怀存的手指冷硬地箍着他的脖颈,逼迫他微微仰起头,呼吸有点不顺。

他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其中并没有半点亲昵与温情,只是漠然的欲望。

在最后一刻,季瑛并没有挣扎。他试图找一个最合适的形容词加诸于自己。

那果然是:自甘堕落。

*

回忆起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能让情况变得更明朗。

楚怀存微微蹙眉看向面前始终挂着暗昧笑意的人,开始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羞耻心。

他昨晚明明哭的厉害。

楚相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哪些事情,只知道在药效的作用下,他毫无怜惜之意,只是冷硬地钳制着季瑛。他甚至只对呜咽有印象,没有分出神去看对方湿漉漉的脸。

然而他现在却迅速地调整了态度,待人处事又透出一层厚厚的虚假感。

楚怀存熟悉这种反应,他们都是不愿意示弱,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的人。

季瑛给他的印象并不很深,尤其是在朝堂之外。他们见面次数少到楚怀存甚至记不清有没有单独和他说过话。

不如说——

自从秦桑芷出现以后,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无心到了漠视的程度。

而季瑛走上朝堂,恰好在秦桑芷进京后。他是彻底的保皇派,由圣上一手提拔,硬生生把他塞进了吏部;朝堂在楚怀存的掌握下,能钻的空子并不是很多,但老皇帝这个宝显然押得没错。

季瑛做了一年,便结党营私,从吏部破例擢升至户部,在油水最多的地方,他彻底尽了无恶不作的佞臣职责。

这个人该是很厉害才对。

楚怀存想,若是他早点留意,或许季瑛不至于成长到如今他也不能轻易动摇的状态。

拜“气运之子”所赐,季瑛飞快地成长为了他朝野之上最大的敌人。

和众人的评价不同,楚怀存出神地这样思考着。随后他才觉得心中一轻,有什么桎梏彻底地皲裂开来,他的情感不再被强制的某种力量控制,终于能够留意到其余的种种。不过,在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瑛的威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