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才七岁……七岁的孩子到底能做什么?他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很悲哀地发现自己七岁时正在沉迷于假装是被关起来的高塔王子。
“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无论是什么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的。”仿佛是看出了大人的纠结,“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费佳主动开口说道。
这下好了,季言秋更加开不了口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梳理好了内心的情绪,将那正在发痛的良心忘到天边去,语气柔和地发问:
“你是费奥多尔,对吗?”
事实上他早就认出了谁是谁,这个房间里也才两个人,但他还是多此一举地问出了这句话,试图以此来达到正式且礼貌的打招呼效果。
只不过,他有意为之的打招呼方式很明显不被男孩所喜欢。那双紫红色的眼睛迅速暗了下去,带着点失魂落魄喃喃道:“我以为您可以轻而易举的认出我。”
季言秋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解释:“我认出来了,在一进门的时候,我只是认为这样打招呼会更加正式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费奥多尔便重新将头抬了起来,眼睛又恢复了原有的光亮:“不需要太正式,我认为就方才那些对话就已经算是打招呼了。”
季言秋望着那双像是可以手动调节亮度的紫红色眼睛,决定不再去想男孩这惊人的变脸能力从何而来。
“费奥多尔……”
“先生,您可以叫我费佳吗?”季言秋的话才刚起了个头,费奥多尔便开口打断了他,眼中带着恳求。
“这是我的小名,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叫过了。”
季言秋的良心又是一痛,就算知道眼前这孩子有装的成分,看到这幅样子还是不住心软。
在理智与感性之间反复横跳的季言秋没有发现在费奥多尔说出这段话来之后,白发少年猛得将头转了过来,两只眼睛里似乎都盛满了问号。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果戈里的手背,成功让其将头扭了回去,甚至往反方向转了点。确保对方不会露馅之后,他又看向了重新开始构思语言的东方人,声音里带着担忧。
“先生?您在听吗?”
季言秋从思绪中回过神,露出含有歉意的笑容:“抱歉刚刚在想一些东西,出了神……费佳,是这么叫对吧?”
东方人的俄语还不是十分熟练,在遇到一个新名词时会特地再重复一遍,询问别人自己的发音是否正确。一般来说,这种环节都会让被询问的人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来——有什么比一个让你喜爱的人有些笨拙的说着你的母语,下意识重复一遍以此来问询你他的发音对不对更让人感到愉悦的事吗?
费奥多尔一边愉悦地点头,一边思考起了自己以后要不要装作华国语初学者的样子,也像这样去反问父亲自己的发音是否正确。
在确定自己的发音没有出错后,季言秋默默的用这个名字与先前构思好的问题里男孩的全名进行替换,过了几秒钟才开口道:“费佳,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
男孩眨了眨眼睛,像是个不会说谎的好孩子:“从杂志和书店啊,先生。您非常出名。”
“不要避重就轻,杂志与我的书封上可不会列出我的详细信息。”季言秋注视着那些紫红色眼睛,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将对面的孩子当作是个普通的七岁孩童。
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强调:“而且,你们直接认定了我为你们的父亲。”
那怕是再仰慕,也不会有人直接指认对方是自己的父亲,还特地找到了官方机构进行“寻亲”。
想到十年后的世界,东方人的语气里染上几分凝重。
“你有记忆?为什么?”
他没有点明了是什么记忆,期盼着眼前的孩子露出茫然的表情,但让他失望的是,费奥多尔嘴角上扬,坦然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前开始,我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那场梦很真实,无论我中途醒来过多少次,那场梦都会接续下去。而在梦里……我看见您是我的父亲。”
“养父。“季言秋开口纠正道,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双紫红色眼睛又暗了下去,而一旁的幼年果戈里也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在心中恒量费奥多尔话语的真实性。
两个月前开始做梦……算一算时间,他确实是在那个时候被十年后火箭筒砸中,去到了十年后的世界。至于做梦,似乎也是很常见的窥见未来的方法……
可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法从眼前这孩子的微表情中分析出对方到底有没有撒谎。如果这是后天培养的天赋,那季言秋会感慨一句西伯利亚平原上真是危机四伏;可如果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就要怀疑另一个自己是不是想以身饲魔了。
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费奥多尔并没有开口打扰。倒不如说,费奥多尔是猜测到东方人正在纠结什么才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