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神龛 七小皇叔 7705 字 29天前

阮阮很少来北城,它太干燥了,声音稍稍大一点都能在空气中起火。而此刻她的咽喉摩擦得有些刺痛,一夜没睡,在飞机上心也怦怦跳,翻来覆去地想,见到施然后,要跟她说什么。

昨天开了剧组会,剧组很贴心地没有提其他的,只是说感谢她这段时间的辛苦,并商讨怎么结算目前的片酬,以及剧组统一对外发声的措辞。

后续是经纪团队跟进,阮阮没有再参与,选择礼貌地告别,然后回家收拾行李。

等从北城回来,她就搬回吴玫的小屋。

“叮——”

门铃响了几声,没人应。

阮阮直接用指纹解锁进门,还是那个玻璃窗占比很大的顶层复式,懒洋洋地躺在夕阳里,光线从四面八方游进来,像三文鱼腹似的,被选取最好的一段呈在房间里。施然应该还在工作,阮阮没有打扰她,而是靠在栏杆上吹了吹风,又去楼上的花园里照看新抽的枝芽。

回到一楼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杂志盖在她的半个脸上,文墨味儿变成了施然香。

听到门响时,她先是将膝盖一动,杂志落在地毯上,没什么动静,阮阮被惊醒,外面黑透了,黑得仿佛星星都被戴了遮光眼罩,唯独进门的施然很白,像被反射的月亮。

“你来了。”施然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小林应该已经告诉过她了。

“嗯,对。”阮阮坐起来,本能地先挽了挽耳发。

她略感忐忑,时至今日,她仍有一点害怕施然,不是恐惧,而是紧张,不是仰人鼻息,而是将她顶在心尖上,怕她冷,怕她热,怕她困倦,怕她不开心。

“工作安排好了吗?”施然懒怠怠的,掀着疲惫的眼帘,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嗯。”

阮阮不知道怎么回答,显然,她和施然之间的氛围有些压抑,源于她摸不准施然的情绪,有些瞻前顾后。

“来……看我?”施然开了灯,在她身边坐下,偏着头看她。

“我……”

心里在打鼓,要跟施然说什么呢?她自己也没想好。

施然定定地看着她,把水杯放下,动作里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往厨房去。

“过来。”

这声很轻,却不是商量的口吻。

阮阮穿好拖鞋,跟过去,施然靠在岛台对面的料理台边,窗明几净的厨房,连细长的柜台都像艺术品,上面陈列着齐全的调料,装在整齐而漂亮的玻璃瓶中,像流光溢彩的酒。

施然拎起一瓶,应该是油,将塞子拔了,推倒,油顺着瓶嘴淌下来,很快要滴到地面上。

阮阮心里一惊,本能地就要上去扶正,却被施然拉住了手腕。

她眼睁睁地望着油倒在地上,光洁的地砖上一片黄黄的油印子。

阮阮闪着眼波看向施然,施然的眼神在说:别管。

随即她抬手,又逐一将陈醋、老抽、生抽、辣椒油,横七竖八推倒一片。台面上瞬时有了伤疤,刺鼻的气息交杂,黑黑红红黄黄,各自割据,又连成一片。

阮阮的心里慌得不行,她想去拿抹布,想去拿洗地机,她甚至连需要用什么洗剂祛味,什么洗剂能够清除油印子都在思考了,柜门是木质的,被酱油淌过,如果不快些处理,估计要浸进木头缝里了。

可她却没有动作,因为施然仍然将眼帘上下一扫,告诉她:别动。

这对于阮阮来说,像一个恐怖片,一片狼藉的厨房,四散的调料。浪费、脏污、清除成本……这些词语像蚂蚁一样在她脑子里啃,蚕食她二十多年所构建的秩序,她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些近在咫尺,明明可以挽救的,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酱油已经浸到柜子里了。

醋也是。

“真的不清理吗?”阮阮弱弱地望着施然,咬唇。

“不用。”

“再不弄,以后气味很难消掉。”

“那就把柜子拆了。”

阮阮胸口起伏,她感到自己的小腹在焦虑中收缩,伸张,等紧紧收缩,最后强烈地舒张开,用很不雅观的比喻来说,像憋不住的小孩,弯着腰急得团团转,最后尿了裤子,小朋友停在当场,不急了,只剩潮湿的,发凉的心脏。

为什么总是想去清理?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为什么害怕眼前变脏,脏了又怎么样?

既然酱油可以倒,柜子可以拆,那怕的究竟是什么?

她看着滴落的液体,有一些从未想过的话在荒芜的心境里疯涨。

施然没再管这个一塌糊涂的厨房,在旁边的酒柜里抽了支酒,牵着阮阮到楼上的露台,阮阮以为她要喝酒,提醒她没有拿醒酒器和酒杯,施然却把酒递给她,轻声说:“砸了。”

“砸、了?”阮阮一字一句地确认。午夜的风吹在她脸上,像一朵颤巍巍的栀子花。

“嗯。”

阮阮心跳得很乱,捏着瓶口的手紧了紧。

现在是凌晨一两点,整个城市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