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疼痛不过短短一瞬,快的好似幻觉,但却如此分明,以至于令他觉得心脏落下时,还残留着一丝痛楚的余味。
片刻后,萧烛从他身前退开,哑声道:“抱歉。”
谢清碎默了默,没理会他的道歉,却回答了早些那个问题:“……早两年就不疼了。”
都是些陈年旧事。
当时再严重的伤,一旦愈合了,也不过留下一道疤痕,只是证明事情曾经发生过,他曾经碌碌地做过些没有结果的无用功。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意义。
萧烛:“嗯。”
也没说信还是不信,烛火自己灭了,谢清碎没有夜视能力,无法看到他的神色。
只能凭借靠近的温度和呼吸知晓人再次靠近,以及落在他的颈间的发丝,也跟着微微滑动。
又是一个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次不感到疼了,但是又泛起痒意,连带着先前被磋磨得红肿的地方,也升起异样。
谢清碎皱眉,前面姑且忍了会儿,等到男人得寸进尺地开始用上牙齿时。
终于忍不住伸手把人推开。
萧烛抓住他的手腕,最后在伤痕边缘咬了口,才顺势退开。
他用的力道不重,只是谢清碎此时感官异常敏锐,仍旧忍不住闷哼出声。
谢清碎“嘶”了一声,将人脑袋挥开:“你是狗吗?”
也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还是别的,连一贯的“王爷”都忘记叫了。
萧烛:“嗯。”
谢清碎:“……”
?
他怀疑萧烛脑子有病。
可能整个皇室里就没几个正常人。
谢清碎不欲和他在当狗的问题上掰扯,说:“我累了,准备歇下,王爷若是还不困,可自己寻个去处玩。”
萧烛替他将衣领拢好,又将凌乱的发丝拨开 ,黑暗中男人的指节在他颈间划过,有些微痒的暖意。
并没有接他的赶人的话,很自若地将他拢住,放平身子,在他身侧躺下:“嗯,睡吧。”
谢清碎:“……”
之后萧烛就将他拢在怀中,再没说话。
心脏好似还有些残存的无法形容的触感,谢清碎确实有些累了,但不知为何入睡的并不快,但也不甚清醒,思绪连不成一条逻辑相通的线。
他不知为何想起了些“前世”的事。
谢清碎毕业后在母校留任,他主要是做研究带带研究生之类的,但也会带一两个本科的课程。
出意外的那学期,他每周有两堂课,是个专业性很强的小众历史方向的课程,基本只有专业学生选择这个方向的学生才需要这门课。
按理说来上课学生应当很少,至少他的选课后台上只有三四十人。
但每回他的课上,上百个座位都坐的满满当当,不用数就知道,远远超出了选课学生应有的名单数量。
谢清碎知晓他们可能不是为了课程来的。
不过他不在意,只要不耽误他上课,也没什么好说的。
偶尔也有大胆的学生。
有一次,学生课间找他问问题,问完后,忽然含含糊糊地问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谢清碎停顿片刻,很快冷淡道:“和课程无关,抱歉,不便回答。”
学生脸爆红的走了。
这之后谢清碎再见他来上课,每回都是在最后一排猫着,头也不敢抬。
明明谢清碎也没怎么他。
在那个时代,大部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做出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像这样打探两句老师的八卦。
而今看来,只觉得天真稚嫩得引人轻笑。
之后就是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地想到些什么,转瞬便又忘了。
唯一始终不变的,只有环在他腰间坚实的手臂,以及挨在他背上男人平稳起伏的胸膛。
……
谢清碎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萧烛自然已经不在了,怀中倒是莫名其妙多了个暖炉,还泛着余温。
谢清碎坐在床边闭了闭眼,觉得额头有些发胀。
穿好衣物,婢女推开房门,屋内沉滞温暖的空气搅乱,阴沉潮湿的冷气从外面涌进来,并挤进来一瞬雨声。
她怕寒气沿着门缝溜进来惊扰了谢清碎,快快将门关上,擦干衣摆上的水渍:“大人,昨夜半夜间下了好大的雨呢!将后院的池子都给淹了,没了好几条锦鲤,都养了好些年了,那么胖了,唉。”
她将小巧的暖炉塞进谢清碎手中,显得有些忧愁:“这都什么月份了,怎么还倒春寒?真不是个好年景……今日便穿上去岁绣娘缝的那件狐裘吧?实在冷的吓人。”
半夜下的雨?
谢清碎侧头看了看床上温度未褪尽的暖炉,心想不知道岭南王淋着一身雨水回去,会不会倒霉病上几天。
……应该是不至于向他一样一场雨就能磋磨住的。
婢女给他整理床榻,摸到那个暖炉,又看看谢清碎手中刚被她塞进去的,一时间有些茫然。
咦?她是忘了些什么吗?为何这里还有一个。
穿好狐裘,裹的严严实实,谢清碎走出卧房。
一走出去,雨声瞬间变得明显,扑簌簌划过耳边,像是要打到人的耳膜上。
这场雨下的确实大,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溅起水花,台阶下的部分都积蓄了浅浅一层水液,模糊的映着人影与围墙。
谢清碎站在廊檐下,终于想起来昨日梦里也是像这样落了一场雨。
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一日。
这具身体原本已经死透了,系统将能量注入,也要一段时间才能修复。
于是灵魂刚被安置进去的时候,竟犹如沉进了冰窖,思绪都被冻住,不知究竟自己究竟是身处地府还是人间,直到数个时辰后,身体才从低温中恢复。
知觉恢复后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头痛欲裂。
不知道是不是那时留下的影响,此后每到下雨天,他就容易犯起头痛。
所以前阵子刚开春雨水多时,谢清碎就喜欢喝酒。
喝醉了知觉缓钝,痛意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那时谢清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破庙漏风的门墙。
而后沿着破开的洞里看间犹如断线珠子的雨水,黑沉沉地沿着折断了一截的屋檐往下掉,在泥土地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泥泞脏污的小坑。
穿堂风夹着雨水掠过,打进他刚睁开的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些生理性的泪液,和着雨水从他眼眶中滑落。
像是一道眼泪。
一道宛如初生孩童降落于全然陌生悲苦的世界,流下的第一道眼泪。
谢清碎酸涩地将眼睛闭上。
迟了会儿,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嘶哑嘲哳:“这是哪里?”
刚开机的系统像是要断气一样断断续续:“宿…主……哔——这是你的……任务世界……”
一道惊雷,天边亮起一瞬电光。
谢清碎睁开眼,从旁边的水坑里看到自己的脸,说来也巧,是张和他原本很相似的脸,只是苍白冰冷,眼睫湿淋淋地垂着,了无生气。
进京赶考的书生因为穷困和寒冷死在了雨夜郊外的破庙中。
从其中死而复生的,也不过一具不知来处的孤魂野鬼。
-
谢清碎到了朝中,才知道不仅是盛京,连带着京郊一片都遭了雨。
京中地势高尚无大碍,但周遭这些庄子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不过一个半夜的时间,不少庄子都被淹了,去岁冬日种下的农作物经历了一冬的雪藏,刚在初春发了芽,迎风直起腰杆,就被一遭暴雨冲了个干净。
不少农户都哀声载道。
这场雨下得不仅大,而且很不是时候。
这个时候来,毁了一桩地,这早晚不挨的时节,也很难再重新种些什么,这大半年算是毁了。
户部尚书道:“作物被毁,上半年的收成怕是不行了,不仅是京中,前些日子各地皆有来讯,多地农田均有受灾,陛下!应当快快定下应对的税收减免之法并推行下去,否则民生艰难,民心涣散,百姓无以为生,怕酿成更大的灾祸……”
工部的人也忧心忡忡:“若是雨水就此止住了还好,若是再继续下去,尤其是江淮一带,流经两条大河,哪怕旱季都会有决堤,这样的雨水怕是经不住,这些日子已经有数道水患的奏折,陛下,怕是要尽快差人去加固河堤,扩充水库,将损失控制住!”
萧盛看着他们张张合合的嘴巴,听得头疼。
左一句右一句,又是减税又是修堤坝,人员、财物,哪个不要花费?无非就是这个要钱,那个也要钱!
可国库哪拿得出这么多钱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