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打开, 有人走进来。
江藻仍保持着低头垂眼的姿势,没有去看那个人。
脚步声来到他的身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抽那些纸, 带着笑的声音响起:“这几张破纸有什么好看的, 不如看看我?”
江藻捏紧纸张, 没让它们被抽走。抬头,容静丞秀美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仿佛对这几张纸的抢夺是两人平时玩闹时的小游戏。
江藻抿了抿嘴唇, 声音干哑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些吗?”容静丞扫了一眼隔在两人中间的纸, 语气轻松, “是啊。”
江藻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被这样看着, 容静丞还是在笑, 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惆怅, 他叹息般道:“小藻你啊, 为什么不能装傻到底呢。”
江藻沉默。
装傻么, 确实, 他一直在装傻。
他知道容静丞在他身边安排了人,是保护,也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 他打个喷嚏, 监视者都会如实报告给容静丞,九年来, 一直如此。
所以,容静丞才会在九年没见面的情况下, 知道他喜欢吃梅花糕, 并特意在教师食堂增设了梅花糕的窗口。
所以, 容静丞才会第一时间知道他因为宋妗彤惹事的事情被叫去教务处, 就那么恰好地打电话过来为他排忧解难。
所以,容静丞才会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迎接他。
在容静丞面前,江藻没有任何秘密。
“任何”包括,江藻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最大的秘密。
江藻很笃定容静丞知道他和“原版江藻”不是同一个人,否则,对方也不会在他再次穿越过来的第二天就找上门——如果只是想为学弟提供一份工作,并不需要挑在开学前几天。
容静丞准确而挑剔地区分着两个“江藻”,他不会对原本的“江藻”产生丝毫怜悯,就好像他手握着这份体检报告,明知对方的生命岌岌可危,却仍保持着冷眼旁观,他只将他的温柔和体贴,都奉献给他的“小藻”罢了。
江藻曾说容静丞沉重,没有说错,这份感情确实过于沉重。
沉重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可现在,手上的这份体检报告,让他没办法再假装下去,实在太沉重了。
要他怎么回报?
他知道容静丞想要的是什么,身体也好灵魂也罢,只要是他所拥有的,容静丞都想要。
贪婪又克制。
可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他终究不属于这里,他终究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吧。
“小藻,”容静丞拉住他的手,撒娇般问,“你在生气吗?”
江藻抿了抿嘴唇,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冷血了吗?”
冷血到好像生命里只有他,毫不关心其他,只因他的存在才有意义。
这太可悲了,如果他再次离开,这个人该怎么办啊?
容静丞却只是笑了笑,说:“是你自己说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江藻看着他。
容静丞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小藻,我选的是你。”
江藻抿住嘴唇。
容静丞在他身前蹲下,仰着头看他,轻轻叹了口气:“小藻,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呢?我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既没有加速他的死亡,也没有减缓他的存在,我只是作为一个观察者在观察他罢了,这也有错吗?”容静丞语气无辜,带着浓浓的事不关己。
江藻还是不说话,容静丞又笑了笑,说:“其实你知道的,只要我想,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他的存在消失,可我没有这么做,知道为什么吗?”
江藻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往下听,但容静丞却没有住口的意思,兀自说着:“因为你会生气。”
“如果是我出手造成这一切,你一定会生气。”容静丞抬手在他眉头上抚了抚,似乎想要抚平他微皱的眉,“而如果我只是袖手旁观,你在挣扎之后,会接受现实。”
“因为你知道比起自己的命,他更希望得到林家人的认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其他人是没有义务为别人的选择买单的。”
江藻终于开口了,他咬了下嘴唇:“所以,你想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不是哦。”容静丞笑了笑,语气随意,“虽然通常意义上是这么理解的,但我是为了自己。你生我气的话,我会不高兴。”
他又强调了一遍:“所以,我是为了自己。”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因此感到轻松一些。”江藻把他游走在自己脸颊的手拿开,叹气,“我真是白痴,居然会问你这种问题。”
江藻松开他的手,看着他,宣布道:“我们最近不要再见面了。”
“在我联系你之前,不要联系我。”江藻揉了揉额头,“我想自己想一想。”
说完
这手艺还真不敢恭维,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大神之手,或许是最新潮流?
余添情商还是高,笑着说:“很配你这个艺术家,量身打造的?”
容静丞很喜欢他的称赞,笑意就没有下去过,点头说:“是哦,我的造型师专门为我量身打造的。”
作者有话说:
啊对对对,是你的专属造型师。
走到窗口边,胖乎乎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刚出炉的梅花糕,还热乎着,来一份?”
“两份。”江藻说。
“好嘞!”工作人员利落地打包好两份梅花糕递过来。
江藻付了钱接过,对孟秋榆说:“孟老师,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办,你自己回去吧。”
以为他要分自己一份的孟秋榆:“……好的。”
作者有话说:
好险,差点进追妻火葬场233
始了反击。
宾客基本都在这一圈,林瑭故意没压住声音,他就是要让别人听听江藻有多么无耻,林家待他不薄,把他从贫苦的家庭里解救出来,结果他一点也不知恩图报,居然连声爸爸都不喊。
本以为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揭穿白眼狼的真面目,江藻会羞愧的无地自容,但出人意料,江藻仍泰然自若,好像说的不是他一样。
江藻笑了笑,问:“有血缘关系就要叫爸爸吗?”
“不然呢?”林瑭冷哼。
“这样啊。”江藻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然一眼。
林然顿时像脸上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其他人的目光好像也望了过来。江藻虽然没说什么,但林然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林然也没有叫过江家夫妇“爸爸妈妈”,如果江藻有错,林然也同罪。
林瑭就是不喜欢江藻说话又不说完留一半的毛病,立刻瞪着他:“你这样什么——”
林然用力拉了下他的胳膊,林瑭吃痛,话变成了痛呼,他转过去想质问,结果看到林然白了的脸,顿时明白了自己这个地图炮开得不好,误伤了林然哥哥。
他想道歉,可在江藻面前,如果认错了就要连带着江藻一起道歉,这是他绝对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也不愧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弟,哪怕没有血缘之间的联系,这份长年累月的默契也让他们几个眼神交汇间就懂得了对方的意思。
林然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露怯,哪怕来的都是年轻人,但哪一个不是在家里耳濡目染出来的,如果表现不够得体,立刻就会成为社交界的笑话。
林然笑容亲切:“江藻,小瑭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不善于诚实表达自己的内心,希望你能谅解。”
对方已经给了台阶,江藻也懒得继续给旁人提供话题,顺着台阶就下来了。他点点头:“嗯,我懂,我班上的孩子也是这样,不够坦诚,都傲娇得很。”
“你说谁傲娇呢!”
声音从宴会厅入口的方向传来,江藻转头,在江潼和陆舍的带领下,十九班全员到齐了。
商量好来砸场子之后,一行人就气势汹汹地来到林家,结果被门口保安告知没有邀请不得入内。于是他们纷纷各显神通联系自己的关系网,小小一道林家大门,他们就不信进不去!
江潼和陆舍是在接到代楚的联络之后,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代楚之前就通知了他们这件事,江潼非常为难,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来者不善,但他又不知如何是好,第一反应是打电话跟他哥商量,但转念一想,他哥正在和林先生见面,打电话过去如果那边还没结束,会不会不太好。
思来想去,最后江潼决定依靠自己来劝说他们,但刚清完嗓子,方寒已经打完电话了,林家在方家手里讨生意,他直接联系上的就是林父,把电话给门口保安一听,顺利放行。
米已成炊,江潼只好带着强烈的负罪感领大家进去,同时暗自祈祷他哥能够镇得住这些人,不要让他们翻天。
本就是抱着砸场子的想法来的,一群人摩拳擦掌,就等着闪亮登场以后大显身手,让区区江藻看看放他们鸽子的后果,还真以为这几天相处得还算和平,就拿捏住他们了?那只是他们懒得闹事而已。
结果一进来,他们听到了什么,江藻说他班上的孩子不坦诚,是傲娇!
说的不就是他们吗,这是人说的话?!
大家很生气,气得脸都红了。当场就有人恼羞成怒骂道:“你说谁是傲娇呢!”
江藻看过来是他们,诧异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你们怎么来了?”
还是宋妗彤反应快,她撅起嘴满脸委屈:“老师好过分,为了给弟弟过生日居然放我们鸽子,明明是我们先跟你约好的,老师言而无信!”
其他人目瞪口呆,彤姐,你说是来砸场子的,可没说这么砸啊,演是吧?
于是一群人都戏精附体了。
“就是,老师一点都不在意我们,我们都为老师推掉了很多邀约,老师却不能为了我们推掉这场生日会,真是好伤心啊。”
“老师老师,在你心目中,到底是我们重要,还是你弟弟重要啦!”
最后这一句,不光别人听了想吐,说话的人自己也呕得不行,太恶心了,跟恋爱脑的落水问题一样恶心,但就是这个问题杀伤力最大,听说江藻很想和他弟弟搞好关系,可如果回答了弟弟,不选学生,那么从他老师的立场出发,就很有说法了。
这是一道致命二选一!
他们装出来的悲伤表情底下是恶意的笑容。
原以为他会犹豫,会纠结,但出人意料的是,江藻根本没有迟疑,轻松回答:“当然是你们了,你们可是我重要的学生啊。”
他们的表情凝固住。
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这一刻都凝固在脸上。
有人嘴唇动了动:“真的?”
江藻笑眯眯的:“真的。”
宋妗彤还很理性,她怀疑地问:“既然我们重要,那你还放我们鸽子。”
江藻笑容不变:“因为我知道你们很懂事,一定能体谅老师有大人的苦衷。”
妈的,被反将一军!
江潼在旁边看得几乎要鼓掌,他哥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逆转了局势,本来想借题发挥的他们,现在有了懂事的评价,要是不做点懂事的行为就说不过去了。
在场的其他宾客也是目瞪口呆,他们对江藻不熟,但他们可熟这帮二世祖了,那简直就是混世魔王,还不是一个,是一群!
如果是平时,若非必要,他们绝对对这帮人敬而远之,沾都不想沾,今天看到他们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来了,还以为要血流成河,结果没想到竟然被他们的新班主任几句话给安抚住,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江藻,想一探这个林家人提起来就没有好话的真少爷的究竟。
眼睛部分被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遮住,降低了整体颜值,不过看五官的形状和和位置都很优越,只是窥不见全貌,无法判断到底如何,只能猜想摘掉眼镜再稍微打扮一下大概还挺清秀。
身形匀称,体态也足够端正,举手投足间虽然没有常年被上流社会浸染出的优雅,但落落大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再加上他本身时而透出的书卷气息,整体来说给人观感不差。
这样一个人,就算不会想和他深交,应该也不会特别讨厌吧。
不少人暗暗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江藻对于旁人的观察没有反应,他只是对着自己找上门来的学生歉意笑笑:“我为临时缺席聚餐的事向你们道歉。”
话锋一转,“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砸场子。江潼闭上眼睛,冷漠地想着代楚告诉他的情报。
说话的是方寒,他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语言的艺术:“因为我们是懂事体贴的孩子嘛,既然老师有事没法来,那我们迁就老师,到老师这边也不是不行。”
宋妗彤笑着补充:“反正聚餐嘛,不就是要一个氛围,地点在哪里不重要。对吧?”
她不忘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江藻不动声色地扫了脸色铁青的林瑭一眼,摊手:“这可由不得我做主,毕竟我也只是受邀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你们想要参与,得问过主人的同意。”
林瑭的脸白了,他刚刚确实是生气江藻喧宾夺主了,可现在对方把主导权还给自己,他又慌了,他根本不想留这些人,但他也害怕得罪他们。
他愤恨地瞪了江藻一眼,这人一定是故意给他难看的!他就知道不该邀请江家兄弟,有他们在,准没好事!
林瑭没表态,方寒不耐催促:“林瑭,留不留你一句话,至于磨磨唧唧耽误时间吗?”
周沅帮腔:“就是,难不成你还觉得我们不够格参加你的生日会?”
“哎呦,这可真是笑话了,林家成高门大户了,连我们都看不上了?”
“那不能吧,前天我还见林乃昌和他老婆在我家待到半夜,是求着贷款的事吧?”
“林瑭,这主你能不能做?不会还要听你爹的吧?那不然把林乃昌叫出来,听听他怎么说呗。”
林瑭听着这些恶言恶语,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都是什么事啊,在这种他是主角的场合说这些话,存心给他难看吧,他的同学朋友可来了好多,以后他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抬得起头。
“我……”林瑭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然看得心疼,虽然他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强打精神,替他把话说了:“各位同学愿意来参加小瑭的生日会,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怎么会不愿意呢。”
任好捏着下巴跟同桌宋妗彤说:“彤姐,你不觉得他长得跟班长有点像吗?”
宋妗彤看了看林然,又看看江潼,试图从专业的角度分析:“是挺像的,你看眼睛和嘴巴,这俩地方最像,三庭五眼的比例也几乎一致……”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江潼听得很是尴尬,他要怎么告诉他们,这是他亲哥,虽然从来没被承认过就是了。
方寒打断他俩的无聊闲话:“你俩有完没完,这就是班长他亲哥,能不像?”
他的话在之前了解情况的宾客听来不算什么,但对刚刚才知道的十九班众人是个大消息。
“啊?他就是那个冒牌货啊。”
“林家人真有意思,虽然真货一般,但把个冒牌货当宝贝,也是独一份。”
“别小看了人家好吧,人家可进了蓝声乐团,第一场演出就是和容静丞共演的呢。”
“哇哦,那很不错呢,前途无限,看来比我们江老师强多了。”
“那哪能比,一个破教书的和前途无量的音乐家,谁高谁低一看就知道了吧。”
“不错不错,不如下次我们组团去给他捧捧场。”
江潼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要听不下去了,这些人还真是来砸场子的,破坏气氛也是砸场子的一种,但是,这是不是砸错了人?
知道的说是他们想要借着捧林然踩江藻,但这话听着,林然似乎被踩得更厉害点,从冒牌货开始,句句暴击,没看他那个亲哥脸快比墙白了吗?
江潼对林然这个亲哥哥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可能从来没怎么相处过,他知道这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是情感上他亲近不起来,他更亲近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江藻哥哥,这一点,对方也一样,更亲近林瑭。所以江潼不喜欢对方,但也不怨恨对方,只当他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必要时可以喊声哥哥,除此之外,再无进一步。
可如今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林然因为这些言论白了脸,他心头又有些五味杂陈,他虽然不喜欢对方,但是妈妈总是挂念着这个亲儿子,时常关注对方的消息,也会在他耳边念叨林然的优秀,所以在江潼心中,林然的地位是有点崇高的。
他忍不住心想,在他们眼里那样优秀到完美的人,原来在别人眼中,也不过低微到了尘埃里。不知道妈妈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行了。”江藻及时出声,“对别人的家务事指指点点,很不礼貌。”
学生们住嘴了,但表情都有点不满,他们那么努力的攻击,江藻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快被他们夸上天的林然面色惨白,没劲。
江藻转向林然,歉意道:“不好意思,这些孩子就是话多,没恶意的。”
林然勉强笑了笑:“没关系。”
江藻看着对面林家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白的脸色,暗暗叹息一声。
他对林家兄弟乃至整个林家都无感,他们对“江藻”无视也好,厌恶也好,亲切也好,他都不在乎,只想划清关系各自安好,只是这次林然借势江母让他来生日宴会,他是有点不高兴,但他自己教训回来就算了,现在学生们因为他的缘故过来砸场子,他也有点过意不去,还是早点把这群不嫌事大的小鬼给带走,让人家正正经经地过生日算了。
于是他开口:“我想了想,这么多人一窝蜂过来,应该会对原定的流程有所影响,林瑭生日,我也希望能够一切顺利,不要有差错。所以,我还是带他们先走吧。”
林然看着他,表情很意外,他没想到江藻会主动提出带人走,他能感觉到,江藻对他们的控制力有,但不多。继续让他们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今有人愿意带他们走,林然也松了一口气。
但他无法做决定,朝林瑭看去。
林瑭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笑话,他的生日,没人关心他,被喧宾夺主,还要被羞辱嘲讽,他现在巴不得江藻和十九班所有人全部原地消失,包括陆舍——被陆舍看到他这么丢人的样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瑭脾气上来了,他用力吸了下鼻子,指着江藻说:“赶紧带着你的人走!”
他还是克制了,没用“滚”,毕竟那里有陆舍,还有他得罪不起的人。
江藻没在意他的语气,反正主人同意了,他立刻带着人走也不失礼。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对林瑭说了一句:“林瑭,忘了说,祝你生日快乐。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林瑭一愣。
江藻已经转身对学生们说话了:“小朋友们,现在我可以履行答应你们的承诺,带你们去聚餐了,走吧。”
众人皆是一脸的不情不愿,他们是这么好哄的?
但拒绝的话还没说,一道清雅的男声从宴会厅门口传来:“咦?我才刚到,就有人要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种热闹某人怎么会不掺一脚呢~
颤,指着手机说:“你们知道吗,方寒居然在群里问作业是什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居然要写作业,世界末日到了吗?”
陆舍兴致缺缺,江潼一脸震惊,代楚拿过手机,看了看,然后开始打字。
宋妗彤看到班级群里跳出了代楚发的消息:“数学单元练习第4、7、8题。”
“英语两篇阅读翻译。”
“物理……”
逐一发完其他科目的作业后,代楚又补上一条:“语文没有。”
她放下手机,继续低头做题。
她的这一通发言,没让提问的方寒冒泡,反倒是把其他潜水的给炸了出来。
“哈?语文没作业?江藻怎么回事,居然不布置作业的!”
“不是,他能不能有点责任心的啊,上课上成那鬼样子,课后居然连作业都不布置,他摆烂摆得也太彻底了吧!”
“他就算布置了也没人写,那还布置干什么?”
“我可以不写,但他不能不布置啊,要不然我还怎么欣赏他收不上作业哭唧唧的样子!”
“别了吧,他有容静丞当靠山,真到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哭呢……”
群里瞬间冷了场,虽然昨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喝完之后就失忆,他们可是记得很清楚,容静丞对江藻那个殷勤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江藻才是容家的话事人。
当然,还是有不甘寂寞的人,发现声讨江藻的人里有周沅的身影,于是阴阳怪气起来:“哎哟喂~这不是我们尊贵的语文课代表大人吗~您老终于酒醒了~您还记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阴阳怪气的话被接力刷了一长排,周沅气得爆粗,不一会儿一大片文字刷了屏:“操,就你们他妈的不是东西,趁老子喝醉整我玩!好好好,喜欢玩是吧,喜欢背书是吧,来,都给我背!琵琶行长恨歌离骚将进酒全文背诵,这就是语文作业,我明天挨个检查,背不出来看我怎么弄死你们!”
“操操操,谁给你的权力布置作业的!”
“我是语文课代表,我布置作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他妈是在滥用职权!”
“我看这小子是当了几天课代表就飘了,必须得整治整治才行了!”
“干脆我们把他弹劾了吧!”
“弹劾+1”
“弹劾+2”
“弹劾+10086”
宋妗彤没眼再看下去这场幼稚的争吵,关上手机放到一边。其他人都在学习,她想了想,拿起数学书翻到单元练习那一页,指着第四题凑过去问:“代楚,这题怎么做呀?”
代楚看她一眼,似乎是真的感受到她的向学,抽出草稿纸给她讲解起来。
讲完一遍,代楚问她:“懂了吗?”
宋妗彤的思想显然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听到问话愣了一下,茫然地问:“啊?你讲完了?”
代楚轻轻皱眉:“没听懂?”
宋妗彤理直气壮地点头:“你说得那么复杂,我怎么听得懂!”
代楚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哪里开始没听懂的?”
宋妗彤仔细回想着,想着想着,眼神开始茫然,逐渐变得呆滞。
代楚一看就知道她从头开始就没听明白,于是说:“我重头讲,不懂的地方及时问——认真听,我不会讲第三遍。”
“明白!”宋妗彤雀跃地回答。
代楚深深睇她一眼,实在不明白一个小时前还因为痛经差点晕过去的人,怎么能这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
收敛心绪,代楚再次讲解起来。
这边两人刚进入状态,那边的男生又出了问题。
江潼和陆舍对着一道竞赛题犯了难,思来想去想不到好的解题思路,江潼挠挠头,提议:“要不问问我哥?”
陆舍沉默,他为题目不是自己解开而有些不甘心,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于是江潼拿出手机,发了个视频邀请过去。
*
江藻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容静丞还一脸餍足地趴在床上。
“去洗澡。”江藻坐到沙发上擦着头发说。
“不嘛。”容静丞耍赖地在床上打滚,“我要死在这张和小藻有着美好回忆的床上!”
江藻忍不住黑线了一下,板着嗓音说:“去洗澡,别让我说第三次。”
容静丞不滚了,从被窝里露出个头观察江藻,江藻板着脸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他乖乖起身:“好嘛好嘛,都听你的。”
他进了浴室,江藻嘶了一下,一大早什么都没吃,莫名觉得甜得牙疼。
江藻把头发擦得半干的时候,容静丞出来了,他裸着上身,长发不住往下滴水,裤子都被打湿。
他走过来,把手里的吹风机往前一递:“小藻帮我吹头发。”
江藻看他一眼,没接。
容静丞抗议:“你让我洗澡的,当然要帮我把头发吹干,不然我感冒了怎么办!”
毫无道理的话被他说得理直气壮,江藻无言以对。
容静丞又把吹风机往前递了递,人也跟着往这边凑了些,江藻能闻到洗发水的味道,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对方头发上就带着腻人的甜,这让江藻想起刚才肌肤相亲时所感受到的。
热意,味道,泛红的皮肤和水色的眼。
容静丞轻笑,气息温热:“我刚刚可是帮小藻了哦,小藻不礼尚往来,帮帮我?”
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和在床上轻唤他名字时如出一辙。
江藻的指尖发麻,他捻了捻手指,忽略那份感受,接过吹风机。
容静丞笑了笑,顺势分开江藻并起的腿,席地一坐:“来吧。”
江藻先用毛巾将他头发上的水擦干,才打开吹风机。
吹风机的静音效果很好,但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享受着对彼此都算难得的安宁时光。
在头发吹到一半的时候,容静丞忽然转过来:“小藻。”
江藻专心为他吹着发尾:“嗯。”
“那时候,要是吻过去就好了。”他语带遗憾地说。
江藻莫名其妙:“嗯?”
容静丞点着自己的嘴唇,轻笑:“因为你一副很想接吻的表情。”
江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没什么语气地说:“不知道。”
“诶?”容静丞强调,“真的有!”
“我不知道。”江藻又说。
容静丞看着死不承认的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提议:“不然我们还原一下,来验证看看?”
“谢谢。”江藻凉凉瞥他一眼,“我不傻。”
容静丞不高兴地嘁了声。
但他的不高兴只维持了片刻,一瞬间又笑眯眯地说:“看你现在的反应,如果我当时真的吻了的话……你会爆炸吧。”
江藻抿了下嘴唇,看着手里柔软顺滑的发丝,忽然很想给他剪了是怎么回事。
手机的声音盖过吹风机的声音,江藻扭头,是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在响,江潼发来的视频邀请。
江藻把吹风机关了,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先触碰了一下屏幕接通视频,然后才拿起手机。
“哥——”
江潼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呆滞地隔着屏幕跟他大眼瞪小眼。
江藻皱眉:“嗯?”
一副眼镜递过来,江藻顺着看过去,容静丞帮他拿来的。
接过眼镜戴上,江藻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了,别跟着我。”
宋妗彤没再跟上,而是站在原地。她灿烂一笑,说:“江老师,很遗憾,你好像还得再做我老师一段时间了。”
江藻扯了下嘴角,头也没回地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说:
都走开啊,不要妨碍江老师回家吃饭啊!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评论区发个红包吧~
看烟花,虽然江母执意要让江藻和江潼早点走,但两人还是洗过碗收拾完后才离开家。
出门的时候是七点半, 江藻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烟花点距离江家不过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 如果不是学生们起哄一定要他去现场,其实在家里看才是最佳观赏点。
江藻轻轻笑了一下, 这又是容静丞的小心思, 虽然没有说, 但他一看地点就知道了。
“就在附近真方便啊。”江潼忽然感慨了一声。
“是啊。”江藻抬头, 虽然官方的烟花八点才开始放, 但有些性子急的人已经放起了自带的烟花, 一簇簇花朵接连绽放在夜空中, 噼噼啪啪的, 实在太多太密集, 也就不给人短暂易逝的伤感了。
江潼看着他, 说:“也不知道容老师会不会来。”
少年在发言之前的踌躇都被江藻看在眼里,江藻没有戳破,只是摇摇头, 回答:“不知道。”
回答得干脆, 毫无异样,江潼忍不住再去偷看哥哥的表情, 想要探究出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观察了半天下来, 他毫无收获。
江潼有些沮丧, 他哥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啊, 还是自己探查的方式不对?
自从上次为了保护陆舍的纯洁, 他硬着头皮看了宋妗彤的耽美小说,然后,他就真的被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在没有接触之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印象,他觉得描述男男恋爱的耽美小说很“乱”,甚至在拿到书看第一行文字之前,他的心里都满是抵触。然而,当他静下心来认真阅读之后,才发现原本的印象都是偏见,至少他手里的这本,主角之间的感情清新诚挚,并没有他假想中的“乱”,他不自觉地就看进去,甚至看完了。
难以形容他看完之后的心情,主角之间为了彼此的双向奔赴让他很是感动,那些刻板印象也在不知不觉间消解,甚至他觉得,如果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真诚的感情,他一定会支持。
但也不全是好的方面,后遗症也是有一点的。自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江潼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关骏捷和卢弈下课总搂搂抱抱的,方寒就是那个傲娇吧,是攻是受不好说,周沅绝对是痞子攻,以及——
他哥跟容老师的一些言行,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暧!昧!
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过往所闻所见历历在目,容老师总是黏着他哥,亲密程度远超对其他人的,他哥放假总是跑到容老师那里,上一次因为问问题而跟他哥视频的时候,他还看到容老师毫不避讳地在系扣子,如果两人真的清清白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
虽然下意识间已经有了判断,但江潼并不想就这么武断地下定论,万一真的弄错了会很尴尬的,所以江潼一直在想如何从他哥那里旁敲侧击,确认真相。
这里面当然也有八卦的成分,但只占了一小部分,江潼更多的还是想确认他哥的感情状况,他哥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他知道他哥有一颗柔软的心,如果这颗心已经有所归属,他无论如何都想支持!
于是借着烟花大会的话题,江潼主动出击了,结果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让他很是沮丧,是他技巧太拙劣,还是他哥太滴水不漏。
走在身边的少年埋着头,江藻扫了一眼,暗笑,还真是一点也藏不住心思。
江潼在想什么,江藻大致能猜个七八成,对方既然拐弯抹角,他也选择含糊其辞,第一,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界定他和容静丞现在的关系,债务人和债权人?第二,他和容静丞的关系,在他看来就只是他和容静丞两个人之间的事,两人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旁人知道与否,如何看待,就都与他们没关系,只要两人都满意这段关系就好;第三,小孩子管人家的感情干什么,好好念书才是正经。
至于最后一个理由,是他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容静丞会不会来?
这个问题要回答,得先知道容静丞今晚要做什么,很简单,他也有一顿团圆饭要吃,和容家的人。
这不是一顿普普通通和乐融融的团圆饭,对于容静丞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处理容家内部事务的好机会。
关于容家,容静丞一直都不想让江藻有过多深入,江藻也总是很配合,遇到和容家有关的事情,默契地不去多问。所以,江藻也不确定这顿饭结束之后,容静丞的心情会怎么样,不想让他强撑着精神出来陪自己看烟花。
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就像容静丞也不会特地告诉他,这场烟花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
接下来一路无话,两人埋头走,很快就抵达了城北广场。
广场上经过一番装饰,到处都是彩灯飘带,人已经很多了,周围的最佳观赏点都挤满了人,熙攘吵闹,江藻被吵得脑子都快炸了,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出来,为什么不在家里看。
江潼扯着嗓子在跟人打电话:“什么——在哪?左边?哪个左边?”
好不容易跟电话那头的宋妗彤确认了位置,江潼大声说:“哥,他们在广场另外一头的雕像那边,我们过去吧!”
江藻皱眉,广场另一头?他看了一眼周围,都是人,说是摩肩擦踵都不为过,现在要挤到广场对面可不容易。
但面对弟弟的雀跃,江藻终究不忍扫他的兴,点点头,于是两人艰难地穿过人群往目的地走。
不过过程虽然艰难,但前进还算顺利,就像有隐形人在前面负责开道一样,他们一点一点地接近目的地。
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江藻就没看见江潼的身影了,四下张望,一张张因为烟花表演快要开始而兴奋雀跃的脸里,没有江潼的。
再踮着脚眺望一下,雕像就在前面不远,再挤挤马上就要到了,说不定人先过去了,于是江藻继续往前走。
忽然,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广场上拥挤的人潮停了,所有人都驻足仰头朝一个方向看去,江藻也下意识地跟着仰头看。
“哗”!
一束烟花拖着长尾极速攀升到夜空中,“嘭”一声,在天鹅绒般的夜幕里开出大片大片的花朵,绚丽,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