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飞往深山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9383 字 25天前

[像只小鸟,飞往深山!看,恶人挽弓搭箭,向心诚的人暗算。基础既已全部崩溃,义人还能有何作为?]

伊莱贾·霍夫曼看着面前的文件。

这是他派出去调查莫德·加兰的背景的人带回来的成果,他是周一——也就是震惊国内的圣若瑟教堂爆炸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安排他们去做这件事的,今天已经周五了,从这个角度看,那些人的效率还算是可以,但是他真的希望他们可以更快一点。

这看上去是一份很平常的履历:莫德·费尔南达·加兰,目前无业。她小时候是个孤儿,整个少年时代都辗转于各个领养家庭之间,频率未免也过于频繁了,看上去很可能是个不好管教的刺头。她理所应当地没有读大学,但是参军三年之后就因为某种违纪(他的人没有查到这部分细节,他们还没有能把手伸到军方的程度)而被军队除名,从此之后就再没找到工作,现在靠吃社会救济过日子。

实际上,这人没有在失魂落魄之际加入什么黑帮组织已经挺令人惊奇了,要知道弗罗拉市的黑帮产业真算是欣欣向荣。不过,她有个黑帮混混男朋友。

实际上,这就是加兰没有告诉保罗的部分:她那个叫吉尔伯特的男朋友是个三流黑帮的小混混,就是走在路上挨家挨户地收保护费的那种人。因此,他真的很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曾经劝加兰要投身于教会,但是谁知道呢,有的小混混也有一颗虔诚的心。

但是总之,这位吉尔伯特——加兰人生中的救赎之光,那是什么鬼——劈腿了,甩掉加兰之后跟一个吸冰毒的性感黑人姑娘生活在一起,至少在伊莱贾收到这份报告的时候,他们两个还一起蜗居在一间地下室里。

总之她的个人履历看上去就是那个样子:平凡,失败,而且相当贫穷。保罗之前跟伊莱贾说过他担心加兰酗酒和自残,这样看来应该并不是夸大其词,伊莱贾甚至觉得她没吸毒就不错了。

而他开始是没有想要调查她的,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和那些试图从保罗这里寻找开解的信徒没有什么区别,自己无法打理自己的生活,就把那些虚妄的愿望寄托在神身上。

但是在这周周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他是事后才从保罗口中听说那件事情的。

//星期一。

“六月七日二十三点五十分左右,菲尔格兰特市的圣若瑟教堂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虽然无人受伤,但是整座教堂都被夷为平地……”

电视里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听上去毫无起伏,似乎并未投注丝毫感情,新闻画面上播放的是教堂的废墟熊熊燃烧的画面,那应该是周围的人用手机拍摄的,画面无措地晃动着,似乎能体现出拍摄者惶恐的心情。

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没有人,而有另外的声音从另一侧的卧室门里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那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之后,弗罗拉大主教希利亚德·拉米雷斯忽然出现在了祈祷的人群之中,向废墟附近祈祷的信徒发表了讲话……”

保罗·阿德里安跪在床前,咬着牙用藤鞭抽打自己的背部,鲜血沿着被汗沁湿的皮肤流了下去,这已经稍稍超出他平常的数量了,现下连挥动鞭子的手臂都酸疼了起来。

有血顺着藤鞭的柄向下淌,他的指缝之间沾满了粘腻的血迹。

他的背部血肉模糊——但是当皮肉绽开的时刻他感觉到的安全,就好像自己被救赎了、被原谅了。

或者那就只是一个幻想。

“……或许这确实是一个挑战,对我或者你们而言都是如此,但是我并不认为那是祂对人失去了信心,或者因为什么事情恼怒了,想要惩罚人们。因为教堂被摧毁了,我们的信仰就因此动摇吗?”

然后保罗听见了敲门声,急促而凌乱,会是什么信徒有急事来找他吗?——反正不可能是伊莱贾,弥撒后的星期一是他固定的休假日,他今天是不在农庄的。

保罗站了起来,他的腿已经跪麻了,因此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把外套从椅背上扯下了自己的外套,潦草地盖在了身上,他知道很快血就会从那些白色的布料上渗出来,但是他其实不太在乎。

他穿过厅堂——电视里的新闻还在平稳地播放着——然后去打开了门。

他在门口看见了莫德·加兰。

加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沾在惨白的额头上面。保罗看见她耳廓上有一道可怕的撕裂伤,鲜血蜿蜒而下,已经干涸了。伤口似乎是处理过,但是就这样狰狞的暴露着,显得十分可怕。

保罗有点被吓到了,他快步迎了上去,加兰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眼睛下面是一片潮湿的红色,似乎是之前哭过。加兰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好像是要说“神父”,她往前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像已经没有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保罗一步往前,手忙脚乱地托住了她的手肘。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道。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保罗根本没有什么应对这种事的经验,因此完全慌了。那女孩简直是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手足无措地环住了他的双肩,下巴就硌在他的肩膀上面。

“吉尔伯特……”她在他耳边说道,声音破碎,语气痛苦,“他联系我了……我以为他想和我和好,但是——”

“在这磐石上,我要建立我的教会。”——弗罗拉的大主教的声音从电视里平稳地传出来,这种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听上去让保罗不喜。

“教会的基石是信徒、是人,并非建筑物本身。”//

所以说伊莱贾听到的故事是这样的:莫德·加兰在雨后的早晨凄凄惨惨地来找保罗,她似乎在前一天晚上被她那位混混男友联系了,然后这个小姑娘当然抱着一丝复合的幻想欢欢喜喜地去找对方。这是一个无趣的爱情故事,实际上后来她并未说最后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带着一个吓人的伤口回到了农庄。

不如说,保罗担心她要自杀,或者自残,或者搞出一系列她可能搞出的那种可怕事情。而伊莱贾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回来了之后当然又见到了那女孩。本来她是不住在农庄的,但是保罗真的很担心她出事,最后加兰硬是被他留下了。其他的都可以不说,不过伊莱贾在再见到她以后觉得,她耳廓上的那个伤口看上去像是个枪伤。

也许怪他多疑了,但是事情就发生在教堂爆炸的次日,或者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可他一想起来就会觉得不安。他本来就是个谨慎的人,所以才会让他手下的人查她的资料。

现在看来,她的资料确实平平无奇。

最重要的是,他拿到的资料中包括一份逮捕记录:加兰出去的那个晚上的确去找了那个叫吉尔伯特的混混,他们两个在私人住宅(其实是那个破旧的地下室,他不是跟他嗑药的女朋友一起住在那里吗?)里发生了争执,邻居在听见一声枪响以后报了警,结果当天晚上两个人都被带走了。

不过鉴于她被放了回来,显然没有出现什么枪击事故,或许保罗说的自杀未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样一来,加兰在他眼里的评价就又降低了,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一个人会对一个混混爱得死去活来的,毕竟他本身是个有品位的人。

而且他最近见到加兰的时候感觉她身上的酒味更浓重了,可能是重新拾起了酗酒的恶习。

他皱着眉头,把那份报告放在了桌子上。看上去这个人很浅薄,但是他也并不完全放心,但是现在也没法更加深入地调查下去了。实际上他还有更多事情要做,更多计划要安排——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当时,他站在雨幕之中,熊熊燃烧着的废墟前面,他在那里看见了希利亚德·拉米雷斯,牧人,弗罗拉大主教。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是可以想象雨水沿着这个人暗金色的头发上面滴落下去的画面,他很熟悉这张面孔,这个人的照片出现在报纸的每一个版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