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4)

谢柏翘扒着绣垫, 气若游丝轻喘着,“新桃,新桃,回来……”

你哥还没死!

哗啦。

有人掀开了车帘, 携裹了一身的雪粒跟凉气, “翘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的巫傩面具就挂在胸前, 鬼神般狰狞凶恶, 而谢柏翘视线上移, 那分明是清丽典雅、又尚且稚嫩的少女眉目, 两张不同的面孔放在一起, 色彩奇异又浓稠,仿佛要晕染下来。谢柏翘当即吞咽了自己的喘息声, 因为她那一句突如其来的“翘哥”。

这跟他妹妹喊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谢新桃那头小蛮牛,每次叫得又响又亮, 活像他是个聋子似的,又好像喊慢了半句, 他就要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实际上他耳力好得很,能听见各种细微的、不易觉察的声音, 爷爷为他的病四处求医, 病没治好, 倒是寻来诸国奇师,其中就包括一名隐世耳师,谢柏翘跟着他学了半年,对方就以公子聪慧我等自愧不如的理由, 收拾包裹连夜逃离了。

哎, 耳师也真的是, 他就好学了点, 至于一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惊恐样子吗。

在他众多的师傅当中,他最满意的是他的蛊师傅。人狠,话不多,上来就教他蛇蛊、癫蛊、金蚕蛊、三尸蛊。

倾囊相授,都是夺人性命的狠蛊。

当然,还包括,男男女女都喜欢的,情蛊。

他学成之后,总想下蛊,但他的朋友都不是什么精明的人,他很担心会玩死他们,这样就没人带他去外面玩了,遂一直没能实行,谢柏翘感到异常遗憾。

此时,看见新君的脸,他忽然,有一点,想下蛊。

最烈又最艳的蛊。

“翘哥?”

新君在他耳边唤他,指尖从他的额头摸到脸颊。

谢柏翘睫毛微颤,带着一股湿意,“明上,嗯,别摸了,尸体还没凉……”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她的称呼。

“明上怎么……嗯,突然叫我翘哥?”

新君伪装成了元魏武官,除了身形单薄些,嗓音拿捏得恰到好处,又低又哑,“谢公子病体虚弱,干不来伺候人的活儿,做我随从容易露馅,不如以兄妹相称,日后我也好方便照顾翘哥,不叫人起疑。”

“那……委屈明上了。”

她笑了起来,特意敷黑的脸庞有了少女的神彩,“怎会是委屈?我虽有哥哥姐姐,体统所在,也不好过分亲密的,如今可算得了一个温和有礼的哥哥,爱你敬你还来不及呢。”

谢柏翘心里流着蜜馅,却是黑的。

他想,我谢柏翘出身名门望族,却不是什么温和有礼的大哥哥,狐狸尾巴露出的一天,就是我爬上龙床的一日。

嗯,甚好。

病美人有些羞涩躲闪绯红的目光,低声道,“那束心就却之不恭了。”

“束心?”

“嗯,我表字束心,明上若不介意,也可叫我心哥,咳咳。”

谢家公子连占便宜都是一副娇娇弱弱喘个不停的样子。

绯红从善如流,“心哥。”

他咬着唇,弱气低吟,“二妹妹。”

他刚说完,就看见帘子边缘钻进了一颗脑袋,妹妹谢新桃正聚精会神看着,见自己被谢柏翘发现,也厚脸皮撑着双肘,笑嘻嘻地说,“我的好哥哥,你又舍不得死了,是吗?心哥,真好听呀!”

谢柏翘虚弱咳嗽了下,在绯红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娴熟地晕了过去。

——这招,是跟老帝师学的。

晕,也要晕得舒服,有范儿,不能堕了谢家的门庭。

还有,新桃太话痨了,要知道伴君如伴虎,言多必失,所以当哥哥的,改天找个时间,给她善良地下个闭口蛊吧。

谢家公子料得不差,仅是一天的功夫,宗政国主的车马被截住了,起因是辛小吉沿途做了标记,引起了魏军的注意,很快就把他们五花大绑,绑回了鳞都,去见了元魏皇帝魏殊恩,而辛小吉看到旁边站着的老爹,想到自己的雪夜惊险,哭了出来。

“好好好,我的乖女儿,不哭了,不哭了,安全了。”幸晦连忙给她松绑,还夸她聪明,“幸好你留了记号,否则爹也没能那么快找到你。”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宗政国主脸色惨白,痛苦闭上了眼睛。

悔不听吾儿的劝诫!

国主夫人比丈夫还要镇定,她似乎早料到了这一幕,温柔地说,“国主,孩儿们都长大了,都有他们要走的路,你应该高兴,不是吗?”国主夫人只是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吾儿权掌天下的风光。

她太忽略那孩子了,害怕她受伤,便把她教得规矩体统,如今为帝为皇,一切都要重新学过了。但愿她能走得更远,不要像她父兄一样,仁慈却无能,总是连累亲族,还连累百姓。

魏殊恩淡淡道,“把他们押到涿鹿台,贴上告示,午时三刻,斩首。”

辛小吉似乎害怕起来。

“这……能不能不要杀他们?”

她还拿出了那块玉佩,她知道是他扔给她的。

“我救过你一命,你放了他们吧!”

魏殊恩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变化,“是你。一块玉佩换一条人命,你要换你自己的,还是要换他们当中一个人的?”

辛小吉咽了下口水,她不敢去看身后人的神情,“那我,我换我自己的。”

“很好。”

魏殊恩袖袍一卷,玉佩被他撞在墙上,碎裂开来。

辛小吉的眼底映出元魏皇帝冷血无情的侧脸轮廓,锋利得像出鞘的刀刃。

“宗政余孽,押下去,吉时处斩!”

“是!”

涿鹿台,午时三刻,魏军要屠戮国主以及宗室。

魏殊恩要彻底结束开国一百七十年的宗政王朝。

在强大悍戾的军队面前,含章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任何一个国家的灭亡,都是累积了无数的矛盾,而含章的矛盾积攒了百年,病入膏肓之后,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民怨沸腾,却又凄厉恸哭,为他们的国主,也为他们将来被元魏奴役的日子。

有人嘶吼,有人咒骂,场面混乱一团,而在魏军的黑色甲兵前,他们无一例外哑了声,面上只剩下最凝重的情绪。

“副主。”

魏殊恩的心腹魏童凑上前来,低声地说,“辛小姐说,昨夜在麟甸,宗政国主将玉玺交给了皇三女,也就是三公主宗政绯红,是老帝师亲口授的。”

元魏皇帝的高挺鼻梁落下一片阴影,眼尾的朱红小痣也仿佛昏暗起来。

“就这样?”

“辛小姐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也不想说话……”魏童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了很久都不愿意出来,还、还骂您。”

“骂我什么?”

魏殊恩漫不经心,他还想着少年相逢的小公主。

再次见面之后,那么细的手腕,怎么就藏进了冰冷沉重的袖箭,还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说来也奇怪,辛小吉算是他的恩人,他初到含章,因为不习惯坐船,吐得昏天黑地,险些死在路边,身上的银钱也被盗儿摸走了。随后,横在路边惨兮兮的少年,被辛小吉当成了乞儿,救济了一顿,也让魏殊恩活了过来。

按理说,这种话本似的情节,他应该一眼钟情给他买包子的辛小吉。

但是没有。

他吃饱喝足之后直接溜了,为了不欠人情,他还把自己身上最贵重的玉佩丢给人家,权当结了一顿饭钱,然后两不相欠。

魏殊恩最讨厌就是纠缠不清的东西。

可是呢,他在寺庙外的鱼鳞松上,第一次听见那么令人心动的哭声,哪怕是她叫着鬼啊狼狈爬树的样子,他至今想起来,回忆里仍旧鲜活无比。他欺负她,逗弄她,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少年还不知道那叫情窦初开。

现在他懂了。

他要将她捧着玉玺的手,环在他的腰间,压在他的床上。

元魏皇帝没有收集天下美人的癖好,但他想娇藏一个小公主,只属于魏殊恩的小公主。

“副主?”

魏童轻缓唤了一声。

自从要来含章,副主的心情便是一天比一天奇怪,还会莫名愉悦,跟中了蛊似的,可是也没听说含章有蛊人。

“……嗯?”

魏殊恩撩了下眼皮。

魏童就把辛小吉骂他的话原本转述出来,魏殊恩全程没有反应。

魏童又道,“副主,涿鹿台要不要加派人手,如今是三公主手握四章符,含章的四军都在待命,今天恐怕会有血光之灾。”这位三公主,也的确是狠得出乎意料,她带走的,都是宗政皇族的出色人物,那些平庸的,沦堕的,不怎么听话的,都被她全部舍弃,做了她的车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