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缚的厉鬼,终于在他怀中睡着了。
谢衍碰了碰他的侧脸。红色的魔纹消退后, 殷无极的睡颜格外静美, 唯有眉蹙着, 似乎是在睡梦里也在忍耐无尽的疼痛。
他将死亡视为归宿,实在是在无数日夜里,忍耐这样的痛楚太久, 他的活与旁人总是不一样的。
后来,他成尊之后,习惯了,甚至对心魔发作的痛感到麻木。即使谢衍察觉不对,他也如常换上无懈可击的笑颜,用拥抱和吻转移他的注意力。
“天道心魔的侵蚀是很难逆转的。”
半部红尘卷守着九幽结界,在殷无极睡着后,沉默许久的道忽然在他脑子里出声。
“很难,也并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那张床上,谢衍白衣垂地,坐姿端如钟,让怀中沉睡的帝尊在膝上躺的舒服些。
“靠什么逆转,用灵力和圣人精血喂着?”
红尘卷虽然是在旁观他的选择,但即使是€€,也觉得谢衍多半是他见过最疯的历劫之人。
“已经十年了,谢云霁,你试了数次,封不住他的魔气,也没法封,除非教他抛弃这具天生魔体。”
“不行。”谢衍轻轻触碰他肋下的那道锁链,雪白温润,却已经与他的血肉长在一处,“只要抽出这道‘锁’,他就会瞬间散魂……还没有到能够撤下来的程度。”
红尘道:“从濒死边缘救回来,还心智清醒,坚持了十年没成为天道傀儡,已经是难得的奇迹了。”
€€警告:“他如果哪天真的变成天道傀儡,你不能犹豫,出剑,那不是你的徒弟。”
谢衍将殷无极的发温柔别在耳后:“若是天道夺他躯体,散他魂魄,即使穿着别崖的形貌,也不是我的徒弟,而是仇敌。那一日,我自然会毫不犹豫。”
“你很清醒,但当你到了那一日,还会这么清醒吗?”
红尘道说,“我见过许多执迷之人,对着变为天道傀儡、为祸世间的爱人,却迟迟下不去手,最终成为刀下亡魂。”
“不,你压根不清醒,你明知道这种侵蚀只能延缓,无法彻底根除,却还是自损修为,去喂食大魔……”
红尘道彻底看不懂了:“究竟情为何物……”
“情劫难堪破,所以许多人选择杀妻证道。”谢衍忽然说起过去修真界不成文的惯例,“弑杀爱人、了断尘缘的方式,是为邪道,我不会选。”
“邪道?”红尘道意味深长,“古往今来,许多人可是视之为捷径,只要杀一人,就能渡情劫,多么划算的买卖。”
“为了区区大道,就可以下手杀死的爱人……”
谢衍轻笑一声,“这般当做工具使用的存在,即使有真情,恐怕也不多吧。”
红尘道又问,“谢云霁,你的情劫,现在究竟如何了?”
这是个很难得到答案的问题。
谢衍心事深沉如海,难知如阴。
即使先前合了一半红尘道,绑在了一条船上,红尘道也并不完全清楚。
谢衍将沉睡的殷无极放置在枕上,再俯下身,将如云洁白的外袍盖在他身上,挡住他衣袍下蜿蜒的沉重镣铐。
“红尘,在你看来,他是我用灵气供着,才能活到今日。”谢衍轻轻叹了口气。
在谢衍的视野里,九幽其实根本不是正常的模样,无数幻象在他眼中漂浮,种种都依托他的记忆,十分逼真。
情劫早已难分真假,即使是圣人,一个不慎,就会着道。
但是,以殷无极真身为圆心的方寸地带,却是干干净净。
别崖还活着,他在九幽之下,这是唯一的真实,其余的全都为假。这样的认知让谢衍内心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