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他却将自己的十指尽数割破,用血去填满那问天的星盘,圣人之血灵气充盈,终于催动了那如迷雾一样的卦象。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只需要一线生机。”
他倏尔叹息。
天道震怒。
苍穹之上,春雷阵阵,转瞬之间便教白昼漆黑。
坐于桃花枝上的小童见他几乎跪倒在星盘边,唇边带血,面容苍白,唯有一双寒星一样的眸子,在雷光中越发明亮慑人。
“好了好了,败给你了,折了五百年的命,只为问出一个生路。”红尘卷叹了口气,终于道出一线天机:“你知道,为什么你怎么算,他都是死吗?”
“……”
“因为,他是天道看中的魔星呀。”红尘卷盘起腿,摇晃着脑袋,道:“天生魔体千年难遇,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一个流浪儿身上呢?”
“他无亲无故,不染丝毫尘缘;他注定历经艰险,命途充满血腥与背叛;他并非凡胎肉.体,而是天生大魔,可你却把他带去仙门养育成人……”红尘卷拖长了声音,笑道:“我若是此间天道,也会降下心魔,制造机缘,催促他快快入魔的。”
谢衍白色衣袖浸染血色,几乎悲慨地拂过星盘,棋子如星落,骤然散开,残缺而不堪。
春雷过后,骤雨将至,墨发白衣的圣人却独立雨中,微微阖目,不知在想什么。
红尘卷变出一把伞,从树上倾斜,雨滴从伞面流淌至地面,也引走了几乎将主人浇透的天道之怒。
“你瞧,天道果然心胸狭隘,这就来罚你了。”红尘卷笑道。经过这些年的教导,他已不再是当初婴孩般的脆弱模样,而是显出他作为‘道’的神异。
“天道为他安排的命,到底是什么样的?”谢衍的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看着树上纤尘不染的小童,问道。
“你想知道啊?”小童从桃花树上跳下,这些粉色的脆弱花瓣,早已雨打风吹去,零落成一地花泥。他踩在花泥之上,珠玉生光的一张脸,却透着漠然的神性,哪怕是模仿人族,透出笑来,却也显得虚假。
“要付出什么代价?”
“既然你是我择定的主人,自然是可以给你看。”
小童伸手一划,依托于红尘道的卷轴展开,上面淌着的水墨,徐徐勾勒出画面。
“他十五岁,应该在战场上杀人夺食,紧接着,就是疾病与饥寒。他会遇到流民,他们都想杀他吃肉,他会遇到官吏,都想盘剥他,榨干他每一滴价值,他还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或是求财,或是谋色,在他的少年时期,他本该被折辱,被欺凌,被彻底地踩进尘埃里。”
谢衍的瞳孔中印出一张哪怕沾着血与灰,也不掩€€丽的少年面容。可他脸上的凶戾之气,却让他感觉到陌生。
“后来,他该因恶入魔,魔洲弱肉强食,而他二十岁不到,便沦落到此。他不会是仙门的天骄,而是矿场最底层的奴隶,整日劳作,被鞭笞贩卖……”
“够了……”
“可他的天生魔体,要他进阶飞速,很快,就会有人知道,有个卑贱的魔修,拥有这种千年难遇的体质,无数人想要杀了他,剥他魔骨,食肉寝皮……”
“他无数次游走在生死一线,被围猎,被刺杀,最终,那些无法杀死他的存在,只会让他变得更强。”
“天道从未厚待过他,他不知爱,不知痛,不知善恶因果,亦然无法被渡化。”
“而天道,将会一步一步把他推向尊位,让这么一个连人都不算的大魔,成为他最利的一把刀,指向仙门,从此……杀人盛野,万里血涂。”
谢衍看着卷中映出的虚幻画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依旧那样绝世,可是他却没有任何表情。好似尝过太多痛苦,已然对一切感到麻木。
生命没有意义,活着,或是死去,都是手起刀落的事情。
无爱亦无怒,无情亦无欲。
他一剑穿过魔的肺腑,热血喷在他的脸上,他也不知道擦,好似一尊只知杀戮的机器,那双本该绯的炽烈的眼眸,仿佛布满了血的锈色。
哪怕他脚下跪着万魔,高居尊位之上,却死寂的像是烧尽了的火。
也许他渴望过光,但这悲怆的命途从未宽容待他,直到所有情绪都被剥离,感官都被麻木,成为天道最合格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