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者的灵骨是基础,决定了灵气产生的纯度和效能,灵脉如同人体的血管,是灵气流通的渠道,而灵窍,则是灵气流通的必经之路。
倘若封住自己的灵窍,纵然魔气侵染,也不会在短时间内侵入灵脉,可以延缓入魔的速度。
但同样,也意味着阻断了灵气正常的流通,就算一时阻挡住魔气,将其逼回,又能怎样?只要骨钉在体内一日,便是修为不得寸进,甚至实力也会被压制到不足五成,对修行者来说,无疑是自绝道途。
就算是自诩了解他的心魔,也想不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殷无极咬着牙,用骨钉钉入背部的灵窍。
法器只要一没入皮肉,便会像是泥牛入海,让人觉察不出它的存在,可是倘若仔细探查灵脉,还是会发现其中滞涩。
“疯子、疯子!”心魔似乎是难受极了,拼命扇动翅膀,却止不住黑烟从它的翅尖流散。他尖啸道,“顺应你的本能不好吗?为魔不好吗?你为天生大魔,心中本有无边恶念,非要学谢衍那伪君子假道学的那一套,我不信你是真的认同谢衍!”
镇邪法器是外来的异物,却被生生钉入身体中,殷无极浑身的灵气都在与之对抗,体内灵火更是暴动,仿佛要把他的躯体撕裂。
殷无极说不出话来,冷汗浸透了玄袍。他站不稳,只是扶着墙壁,几乎吃力地滑坐在地上。
鸦羽一样的长发如流水,落在肩上,眸子蕴着深绯色的异光,显得危险而美丽。
“快住手,把骨钉拔出来,不要做蠢事€€€€啊!”心魔又是惨嚎一声,没有精神地落在地上,那些外放的魔气被净化,让幽深阴暗的冰火洞明亮了几分。
只有殷无极自己才明白,眼里的魔气已经浓深到什么程度。
眼中的世界早已不正常,幻觉缠着他,红的、黑的、诡谲的光影,交织成荒谬绝伦的景象。
心魔喋喋不休地引诱他,时而让他置身炼狱血海,时而又予他甜美幻梦,即使阖起眼,无边的梦魇又会如附骨之疽缠上他,极是催人疯狂。
而他从一开始的深受刺激,到后来的熟视无睹,行止犹如常人。他不知忍过多少非人的折磨。
心魔实在太明白他不堪的幻想,谢衍时常会入梦,不复冷淡和高高在上,那些让人魂颠梦倒的诱惑,卑劣丑陋的欲望,不断放大他内心的欲求,几乎要把他逼迫到极限。
在梦醒时,殷无极环住臂膀,却觉得格外的冷,好似心里被撕开一个空洞,透着风。
心魔鼓励他,催促他,去不择手段地夺取自己想要的。
可他不能。而那可是圣人谢衍啊。
要他去背叛他,辱没他,伤害他,还不如杀了自己。
“如何,好受么?”殷无极看着那消失在虚空中的心魔虚像,明明唇色与面色同样苍白,他却得胜地笑了,笑得决绝。
“可恶的家伙,你不痛吗!你不恨吗!”心魔已经小了足足一圈,没有足够的魔气供给,它也无法再用他的巧言令色迷惑殷无极,声音也虚弱了些,“我就是你的恶念,你就算伤了我,也是自损八百!你这是逃避€€€€可你逃不过你的命运!”
殷无极眼睫却轻轻地掀动,却讽刺地扬了扬唇:“无所谓,我不在乎。”
就算以后动用灵力,会忍受蚀骨的疼痛,承受漫长的折磨。
“你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不能发挥出完整的实力,遇到强敌会死吗?就为延缓魔气侵体的速度,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为他受这般钻心刺骨的痛,值得吗?再者,就算你被谢衍保护的很好,但他看到你再无寸进,迟早会失望至极,到时候丢了你,再另寻继承者,你待如何?”
“值得,至少我不会辜负他。”殷无极竟然有几分高兴之色,“直到我死。”
“愚蠢!但他不会爱你,甚至不会意识到你的一厢情愿!”
“都说是一厢情愿了,何必要他知道。”殷无极盘起腿,在自己的胸口打入最后一根钉子。剧痛让他的意识都要迟钝,在钉子没入之后,他已经是锥心刺骨,汗湿重衣。
殷无极拢起衣衫,看向自己苍白的皮肤,那埋入骨钉的灵窍毫无伤痕,唯有透入骨髓的冷让他清楚,那镇魔的法器已经彻底埋入了血肉里,截断了他的灵流。
他轻微地喘了一声,却是笑了:“至于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只要我死的那一刻,还是仙修,不至于让他蒙羞,那就够了。”
心魔却没有再回应他,它消失了,连同那些只有他看得见的幻影。
缠绕在他身侧几十年的声音,终于停止。他终于能够得到一夕安眠,这种久违的寂静,让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殷无极躺在地上,伸长手臂,似乎要从虚空捞一轮月亮。
谢衍的幻影又出现在他眼前,只是一眨眼,那虚幻的影子转瞬间就破碎了,温言细语变为疾言厉色,那居高临下的模样,甚至像是在睥睨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