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刺激和极度悔恨的状态下,会失去部分思辨能力。一段时间以来,章燃就处在这个状态。
关于青岛那一晚,他是始作俑者,清楚知晓事情的经过和事态的严重程度。他走之前说:“我们都失去她了。”这句话是当时情境下,他面对亲舅舅的暴力所做的唯一反抗。
可是在那之后,他默认杨劲和他一样,清楚知晓事情的“经过”和事态的“严重程度”,在异国他乡,他所掌握的情况也与自己“想象”的情况一致。
没错,他入了地狱。经由自己之手,杀死了自己,一切尽皆成了虚妄与罪恶。他曾经奉若珍宝的感情,被自己亲手涂上了血,践踏入泥,变得肮脏,不堪碰触与回忆。
可是其他人,章燃默认为是完好的。或者说,所谓的天塌地陷,只是他自己脚下的土地,对其他人而言,只是感受到了震感。
他亲手将世界推远,将自己置于黑洞。
李清一也好,杨劲也好,仍旧在各自的轨道上。
所以他于困顿无助时,想要做个了断般见李清一最后一面,想征得同意的对象,不是李清一本人,而是杨劲。
章燃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杨劲却有他自己的理解。他本就是内心执拗的人,他心里极容易出现死结,又极难解开。比如旧爱卓璇,比如母亲的死,再比如,李清一。
杨劲像在听笑话:“我把你当成什么人?要看你做了什么事……”
杨劲本来在健身。
自接起这个电话,他已经从器械区转移到休息区,说到这里,他环顾一眼休息区,虽然只有自己,他还是停顿下来,保持通话走出健身房,找到一扇防火门,推开走出去,里面是一段空走廊。
杨劲接着说:“章燃,我们这一家人不会好了。你妈算是偶发的正常人。你早就说过,我跟你姥爷一个样,现在我才发现,你说得太他妈对了!”
“别给自己找借口。”章燃说。
“不是借口。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你姥爷的复刻,我努力纠正过,但是没什么用。”他语气很无力。
章燃还是想哭:“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