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元辰處理好宮中諸事,第一時間來鳳棲宮中探望皇祖母,武貞錦披散著半幹的長發坐在鳳床上,不施粉黛的臉上滿是淚痕,年紀看上去更小瞭些,讓人不禁心生憐惜,恨不得將她抱進懷中安慰。
鳳棲宮中原本的紅綢裝飾皆換成瞭白綢,紅燭也被白燭取代,將鳳棲宮映照得亮如白晝。
韓元辰坐在床邊,望著武貞錦垂淚,沉默良久,終是疼惜地擡手為武貞錦拭去淚珠:“元辰無能,讓皇祖母傷心瞭。”
韓元辰的成熟和寬慰讓武貞錦心有觸動,他是義父在世間唯一的血脈,她自是要替義父看顧好他,助他坐穩皇位,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可他現今隻有十歲,離他能獨當一面,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今日你能站在祖母身前盡力回護,祖母甚是欣慰。”武貞錦抓住韓元辰的手,從她臉頰上拿開,將他的小手握在手中,面上是不符合她年齡的成熟和慈祥,“現如今你是胥朝唯一的希望,來日便要擔起一國之君的重任,任重而道遠。不過你莫怕,祖母定會竭盡所能傾力相助,絕不會讓你孤身一人。你可願意信任祖母?”
韓元辰依戀的窩進武貞錦懷中,重重點頭:“孫兒與祖母相依為命,如今隻有皇祖母真心善待孫兒,孫兒定會盡心侍奉皇祖母,絕不會讓皇祖母失望。”
武貞錦摸著韓元辰的頭,輕聲道:“好孩子。”
裴朗早就預料到會被武貞錦單獨召見,因此特意陪著皇孫來鳳棲宮,當聽聞皇後召見,他正瞭正衣冠後才跟上瞭前方引路的赤玖。
裴朗跪在正廳許久,可他卻不急不躁,因為他初進宮門時,隱約看見紗帳背後皇後娘娘正在對鏡梳妝。既是女子梳妝,他身為男子,等上片刻又如何。
那對鏡梳妝的背影在他心中轉瞭一次又一次,直到一身孝服的武貞錦自他面前走過,他得以窺見衣擺下的一雙繡鞋,這才喚回他的理智,他躬身行禮:“臣裴朗,見過皇後娘娘,望娘娘鳳體康泰,仙福永享。”
武貞錦端起茶盞飲瞭一口,這才讓裴朗起身:“讓裴卿久等瞭,賜座。”
裴朗坐在圓凳上,身姿挺拔,緩緩擡頭望向燭火下心心念念的人,見她寬大的袖口中透出的白紗,情難自禁的關切道:“娘娘的傷勢如何?可會留下病根?”
裴朗的話說得急切,其中真情做不得僞,武貞錦知曉他依然對她有情,可她再也無法像當初在蜀地那般和他吐露真心。
察覺出屋內氣氛不對,赤玖隻得出聲提醒:“後宮規矩森嚴,裴太傅慎言。”
裴朗心中苦悶,卻不得不撩起朝服,跪地賠罪:“臣失言,請皇後娘娘責罰。”
武貞錦何嘗不覺得憋悶,可她隻得遵守宮規,處處彰顯天傢威嚴:“裴卿與本宮是舊識,問上一句也是正常。本宮今日召你前來,是因為本宮傷勢較重,陛下喪儀之事恐要勞煩裴太傅助皇孫一臂之力。”
“臣資質平庸枉受陛下信賴,忝居太傅之位,日夜惶恐。如今皇後娘娘肯信任微臣,臣定當赴湯蹈火,協助皇孫殿下將陛下喪儀置辦妥帖,絕不辜負娘娘期許。”
“陛下最近這半年身子時好時壞,禮部那邊早就將梓宮備下,現如今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工部那邊你要盯著些,讓他們不要太過鋪張浪費。近年來各地受災,國庫已然虧空,莫要讓喪儀和登基大典太過奢靡,勞民傷財,招致百姓不滿。”
裴朗聽到這些,才明白眼前的女子早就不是蜀地那個天真爛漫、曾與他把酒言歡的姑娘,現如今她已然能獨當一面,甚至能掌控天下,左右江山。
“微臣遵旨。”
送走瞭裴朗,武貞錦才松懈下來,赤玖忙上前將她手臂上的白紗取下,唯恐白紗和燒傷的肌膚相連,讓傷勢加重。
武貞錦的手臂火辣辣的疼,也就讓她的頭腦越發清醒,她剛才召裴朗覲見,一則為將皇孫托付給他看顧,二則想讓他成為她在前朝的眼線,三則是她想試探裴朗石否會利用今日火場中的事情威脅她。
雖然剛才裴朗十分溫順,對她恭敬有加,可她卻始終無法放心,召來綠領衛,吩咐道:“時時看著他,見瞭什麼人,說瞭什麼話,我都要一一知曉。若他口不擇言,將今夜之事告知他人,便一同滅口。”
“是,主子。”
赤玖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傢文弱的小姐能輕易說出對舊友殺人滅口的話,整理白紗的手停頓片刻,心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