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衆位亲友有性急的,这时候高声叫道“只管蘑菇个什麽劲儿啊,快快快”。
董亚宁示意叶崇磐,“请吧?”
叶崇磐拍了拍话筒,微笑道:“得了,不为难你,瞧着你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什麽好招数来——今儿晚上按说应该来一出《龙凤呈祥》,仓促间总也凑不齐人哪。”
“《龙凤呈祥》倒罢了,《钟馗嫁妹》才是应了景儿呢。”下面嚷嚷起来的是叶崇岩。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身边坐着的大姑姑叶居善拍了一巴掌,还没拍疼他,叶居善自己都撑不住笑了,对着台上说:“磐儿和亚宁快些,我们都等着呢!今儿大伙儿有耳福,叶崇磐这钟馗要不是瞧着妹子的脸面,轻易也不开腔。”
又是大笑。
台上两人低声一计较,叶崇磐就跟大家报了名目:“清唱一段《坐宫》。準备仓促,各位多包涵。”
早有人送上来一只话筒给董亚宁。
他接过来,跟叶崇磐分别的背转身去,各自调整情绪……
“咦,亚宁还有这手儿呢?”崇碧笑着问。
“他京胡拉的好极了。”叶崇磬听见,小声说。潇潇跟着点了下头,说:“可不是。只是轻易不露。”
“这点儿跟大哥对撇子。他们俩能聊一处去。”叶崇磬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台中央一团亮光,那正在预备中的二人仍在光团之外,只看到轮廓。忽听到董亚宁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愣了一下,笑出来,“糟了。”
“怎麽?”崇碧问。
“他花粉过敏症很严重。前几日还犯了。”叶崇磬说。
“布置会场的时候已经交代处理过呢。我也怕这麽多花,一个是香气太重,一个是花粉会惹事。”崇碧解释。
“那就好。”叶崇磬拿起湿毛巾来擦了擦手。看到大伙儿都在等着董亚宁他们开唱,屹湘则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时候崇碧回身拍了屹湘一下,笑着说:“你琴弹的也好,当真是拿得起来放得下……是吧潇潇,湘湘琴弹的真好。”
屹湘笑了下。
“她那也叫弹的好?”潇潇笑着说。
“咦,你倒说说,这都不叫好,什麽样的算好呢?”崇碧眼睛里含着笑意,揶揄潇潇。潇潇顿了顿,没接话。
“是不算好呢。我自来没有下过苦功夫。”屹湘马上接过话来,笑眯眯的、温温的说:“若不是叶大哥带着我,今儿可就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怎麽会呢。”崇碧笑着回过头去看台上,“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开始了。”
叶崇磬见妹妹兴致很高的模样,跟坐在她身旁的屹湘表情正成了对比。
屹湘待叶崇磐扮的铁镜公主一步踏进光团中,虚虚的似怀抱婴儿状,稳稳站定后,开腔唱了头一句“听他言吓的我浑身是汗”,手里捏着的重丝桌布缓缓的便放了下去,只听得衆人捧场的叫了声“好”,她背上的毛孔像被热乎乎的蒸汽给激到了似的,突突的随着叶崇磐婉转清亮的唱腔次第开放……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五)
董亚宁一瞬不瞬的望着光团中的叶崇磐,崇磐的嗓音,清、透、圆、脆、甜、亮……无一不美,美的就算是在这样热闹喧哗的氛围里、最显着的是喜气而不是戏的时刻,也让人不由自主的会被他吸引住。果然是只要他一开腔,所有的火花都在他周身噼里啪啦爆开的精彩——他听着崇磐继续往下唱:“……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却不得团圆……”
他眼前却像是看到了一个缩小了的影子,穿着并不很合身的戏服,愣是把“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唱成了“原来是杨家将改头换面”……
他听着她唱错,也管不了台下满座是从校长到老师,还有那双层的礼堂里坐满了各个年级的同学有两千多人呢,在台上便“扑哧”一声没绷住笑了出来,紧贴在腮上的微麦将这一声笑清晰的传了出去……他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就只见她上了妆的面孔都红惨了,一对眼睛盯着他,像要盯死一只蚊子似的……他的胡须在乱抖,她怀中那个假婴儿简直被她捏的快要变了形、身上的锦袍随着呼吸的急剧加速金光乱窜,晃的他额头紧急冒汗……一场好好儿的艺术节彙报演出,愣是她一句口误加他的“笑场”给弄的状况频出,越唱越快,琴师也压不住他们俩的节奏。也不知道两人都是用了怎样的意志力克服下来,好歹撑到结束,急忙慌促的谢了幕简直是逃到了后台。操琴的老师傅怒气沖沖的甩手离去,她还没卸妆,回头瞪他一眼,袖子一甩便动手打他,袖口的水钻勾住了他的胡子,猛然间扯下来,胡子帽子一把乱七八糟的挂在脸上,他只觉得耳下一阵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摸,血……她也吓坏了,胡乱的用白袖子按在他伤口上,那眼睛里满满的怒火忽然间被泪水扑灭了,全是恐慌,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