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了卓洛布赫,但认出他身份的卓洛布赫刚开始并不买账。
毕竟他是司徒烁的鹰犬,这怪不了他,当年他的咒阵也让他在战场上吃过苦头,昔日的敌人反过来救他一命,谁知有没有诈?
单鹰帆也不勉强他,「反正你插翅难飞,但影武卫不会来搜我的行馆,他们也想不到我会救你。」他无视卓洛布赫的冷哼,继续道:「随你,总之我这里可以让你养伤。」
单鹰帆本想在隔天继续赶路回帝都,但卓洛布赫的出现让他改变主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救了他又能如何?倒戈帮着他复国?这无异是让这场战争更加没完没了。说服他出面归降?七年来他一直活着,要投降早就投降了。
单鹰帆决定不想了,等卓洛布赫养好伤再说,他则每天跑去喝酒。
而卓洛布赫也知道情况对他不利,他只能见机行事,而且他不认为影武卫真的不会找到驭浪侯的行馆,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追了他好几年,他一面躲藏,一面还得小心保护所有想和他接触的炎武人。
但影武卫还真的没出现,因为驭浪侯行馆周围有阵法和结界,可是有了干扰影武卫的结界,当然就会引起怀疑。单鹰帆想到这点时,才间接得知当时影武卫的首领黑若泽已经打算带着手下第一武将辛别月亲自出马。
这一惊非同小可。单鹰帆再怎么自负武功盖世,也不想和黑若泽那妖女与辛别月交手,那无疑会引来司徒烁的猜忌,更不用说辛别月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这一打下去双方都占不了好处。
他知道他和武皇不能再待在兕城,黑若泽若真的集影武众之力打败武皇会想干嘛?他真是想都不敢想。黑若泽可以把好好的狼城少主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世间能打败武皇的人同样很少,卓洛布赫的身体同样也有成为优秀猎犬的资质……他光想到这可能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带着武皇前往蟒城。
「你为何出手相助?不想功劳被抢?」卓洛布赫的嗓音很冷静,不管单鹰帆意欲为何,在驭浪侯别馆那几日,他确实已养足精神。
单鹰帆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他砸了他们家的龙脉,害得他的族人流离失所,元气大伤?可他孬种地说不出口,痛苦如鲠在喉,这一路上因为愧疚与罪恶感,他几乎是沉默的。
直到他和武皇看见那些因为天灾与战争而被迫流亡到东海的炎武人,其中有沿街行乞的瘦弱孩童,也有被迫卖淫为生的妇女,他也因此看到北境王者脆弱的一面——他的国家覆灭,百姓受苦,他却苦于被司徒烁的猎犬追杀,只能一再逃亡。
他看到高大的武皇弯下身,抱起求路人为母亲的重症伸出援手的炎武小女孩时,身躯隐隐颤抖,脸颊因为咬牙隐忍着内心的痛苦而绷紧。
单鹰帆终于说了,在驭浪侯府,两个大男人对着一大盅的酒,他已经做好被活活打死的心理准备。
但卓洛布赫却笑了,仰天狂笑,笑声凄怆,与遥远的海浪声相呼应,在冷夜里听来却像鬼魅的低泣与叹息,那是身为一个男儿与王者不能轻易示人的痛苦与眼泪。
我的国家败了,接着族人引以为傲的圣山被毁,天灾横行,百姓受苦,我该怪罪宿命吗?或者为何天要亡我?
不,什么都不是,我没有当一个好皇帝,我没有给他们可以信赖的依靠与力量,我应该在他们最痛苦时待在我该待的位置上,但我没有……
他们喝了一夜的酒,他没有说原不原谅他,说到底已经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了。
影武卫穷追不舍,单鹰帆决定带他去找南海某个族的巫女,其实他想的是,让巫女指示卓洛布赫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好,又或者……总之他也无法可想,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传说闇鳞族来自大海,他们的先祖能在水底生活,而现在他们低调地世代隐居于南洋一角,只有少部分东海人知道闇鳞族的巫女无所不知。
然而面对他们心里真正所想乞求的,巫女也只是摇头苦笑。
「那是你们无法改变的命运,当初选择舍弃什么、选择背负什么,如今才走到这条道路上,你们必须去承受,我只能帮你们找出某些关键的人事物,也许是那些心结,也许是那些伤疤,更也许是正在等待得到宽恕的梦魇……」
「那么,我想找到『那个人』……」卓洛布赫的嗓音,掺杂了痛苦、压抑,以及那个时候的单鹰帆还不能明白的,某种疼痛却不愿就此割舍的情感。
他护送他到了巫女所指示的国境边缘,再过去,除了穷山恶水的险境,也潜伏了毒蛇□兽,甚至是野蛮地等着猎杀旅人的异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