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鱼自然是比淡水鱼美味的多了,他还洒了些岛上找到的果子榨成的汁,丫头一口气吃了三条,还像猫儿似地满足地打了个嗝。
火光熠熠,他们的衣服都还在烤着,单鹰帆让她枕着他的胸口,两人躺在沙地上,往上看,一片星光璀璨的夜空,像琉璃镜似地嵌在他们正上方。
一切那么美好,宛如世外桃源。其实他从来没觉得这里美过,以前到这儿来都是有目的和任务,现在当然也是,只是身边多了这小丫头,不知为何竟让他心生遁世之感。
他像安怃着猫儿那般抚着她的发与肌肤,知道小丫头精神好得很。
是时候告诉这丫头,其实她上了贼船吧?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发现她枕着他的胸口时,他的心也如平静的大海般安详,于的才能轻易地去触碰曾经深埋的伤口,掀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告诉她,他来自被华皇后所灭国的东陵岛国,告诉她,他因为跟着师父才躲过那场火烧皇宫的浩劫,也告诉她,他如何救了受华皇后迫害而失忆的司徒烁,他们曾经是知交莫逆的兄弟!在司徒烁想起一切以前。
之后,他答应帮司徒烁夺回皇位。
记起一切的司徒烁变得残酷,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确实对助他复国的功臣们相当大方,但这样的大方也是有条件的。
「他赦免了被华丹阳灭国后,东陵族人世代为奴的身份,但我的族人也必须因此世世代代居住在帝都。」而他身为王储,必须顾忌着族人的性命,这个最大的弱点永远握在司徒烁手上,令他成为司徒烁的鹰犬,为他效犬马之力。
「你说的那些家人,就是他们吗?」
「不是。」单鹰帆苦笑,没说的是,他的族人早已不在乎他是否为了他们的性命而受制于司徒烁,他们如今在帝都过着富裕的生活,根本不想回东海,司徒烁用安逸与享乐让他们忘了国仇家恨,忘了他们曾经是骄傲的海上民族,是那片东海最自由自在也最强悍的统治者。
华丹阳在位那些年,所有东陵人痛苦如炼狱般的奴役生涯,相对于后来司徒烁的大方,他们不想再回去建立一个也许哪一天又要被灭亡的国家。
只有他一直没忘,到最后也只能苦笑着假装遗忘。
「关于我的家人,他们来自大陆上的另一个民族,一个……曾经被我的无知与自大狠狠伤害,却仍然接纳我的民族……」
那年是天朝泰平八年,天朝与炎武的战争,持续到了第六年。
但是它很快就会结束了!炸毁最后一个凿洞时,单鹰帆这么想着。他想到一路从天朝北上到炎武国境所看到的,不是战场,就是废墟。男人们都被派去打仗,官府也缺人手和粮饷,地方恶霸与强盗横行,光是自扫门前雪,恐怕还不足以挨过这场历史的寒冬,看看那些穷山恶水的环境里,活下来的都是什么样的生物?把弱者的尸体当粮食,死的才不会是自己。
孩子们面黄饥瘦,眼神空茫冷酷的模样,让他罔顾师门首条戒律,答应司徒烁的计划。
英雄为江山竞折腰。天知道那些英雄一个个屁股底下垫着的,是厚得数不清多深多高的老百姓尸骨,层层迭迭,没有名字,没有声音,为君王织就江山的血与泪,却不如史官笔下一滴墨。
轰隆——
大爆炸让整座奥齐勒山脉跟着震动了,地鸣不止,炸毁最后一个凿洞是这次任务最重要的关键之一,紧接着山脉内各个机关与炸药都会发动连锁效应,他虽然已经让山脉内的水脉暂时枯竭,但这还不够,如果他计算得没错,这些地下水脉将汇向山的另一侧。
山顶未融的冰层被震得松动,连同土石树木一起,宛如巨大的瀑布般冲刷下来,一切仅在眨眼之间。
单鹰帆一个大跳跃只来得及让自己不被活埋,黑暗中还是被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给砸中,这让他顿时失去平衡,跟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土石树木一起被冲下山谷。
北国的星空总让他赞叹不已,如今沙尘与冰尘却将一切遮蔽,震耳欲聋的声响也撕裂了天地。
死就死罢!他闭上眼,放弃挣扎,反正任务已经成功,他是对的,师门训戒毕竟是死的,如果不知变通,顽固地死守规范,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战争没完没了地打下去?
他不知自己被埋得多深,只知道这一阵移山倒海的折腾好半晌才慢慢停了下来,凡人早该支离破碎的恐怖浩劫,似乎也为没能在他身上造成太大损伤。
「……」所以他又没死。单鹰帆有点想翻白眼。他是个谦虚的人,不是很喜欢夸耀自己武功盖世,勉强想到一个说词就是:祸害遗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