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客栈里度过一夜,他们进羌城时夜已深。其实深夜正是明查暗访找龙脉入口的好时候,尤其羌城三年前死了满坑满谷的人,别说过往商旅往往绕过这儿,百姓们入了夜也不太敢出门,这时间上山绝不会遇到寻常人家跟你问东问西,远远看见火光也会吓得屁滚尿流,有多远闪多远。
可他们一行人之中,有不少娇滴滴的女眷,这只好又耽搁上一天。单鹰帆心里想的是,真要给这群人造反成功,那三岁小孩都能说要当皇帝了。
「小茉。」单鹰帆虽然尽可能不和原海茉同床共枕——实在是他根本拿这丫头没辙,到最后她一定会想和小穆玩,他又拒绝不了她,夜夜这么销魂蚀骨下去,迟早要给人瞧出问题来——但此刻却又沦陷了。
「嗯?」原海茉照例窝在他胸前,小手不是在他肌肉上揉来揉去,就是对着小穆玩「快快长大」的游戏。
单鹰帆抓住她的小贼手,「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杀了韦少衡,妳会气我吗?」就他连日观察,原沧浪是只老狐狸,没十成十把握绝不会答应结盟,因此他大可以利用这点,说服他与盐帮划清界线,而韦少衡一心当号令群雄揭竿起义的角色,他还没和单凤楼商量过要怎么对付他。这人虽然浪得虚名,但就因为他不只在江湖上极负盛名,寻常百姓也对他景仰不已,再加上盐帮势力不容小觑,弄不好也会是个棘手的角色。
「干嘛生气?可以的话我也想杀了他。」只是爹会阻止她,妹妹也会哭哭啼啼地求她,她最讨厌男人啰哩叭唆和女人哭哭啼啼了。「你真的要杀他?」
这妮子竟然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来,她到底有多讨厌韦少衡啊?
他突然想到「身教」这个问题,立刻正色道:「可以的话我不想杀他,但是如果他硬要做那些会伤害到天下苍生的事来,我还是只能除掉他。」
「什么是伤害天下苍生的事?」天下苍生又是啥?能吃吗?
「比如硬要掀起战争,或者毁坏风水地理。」毁坏风水,可大可小,影响后代子孙之类的其实都是小事,大地的反扑力量才是绝对不能小看。
「就像他们这次要做的事吗?」
单鹰帆怔住,这丫头看来什么都满不在乎、漫不经心,但有时候显然并非如此,「是。」他看着原海茉挪动身子,将头枕在枕头上与他平视,小手转而摸着他脸上易容过的疤。
她的神色总是那么单纯无邪,然而会不会其实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以为她对他身怀绝世武功却委身原府当下人从不起疑,只是因为不解世事的关系,可她并不笨。
「小茉。」他又一次抓住她的手,这次是牢牢的收在掌心,「如果有一天我骗了妳,妳会气我吗?」他发现他今晚真是他娘的婆妈。
骗人是他的强项,他也确实对她说了许多谎,但她却也是他唯一肯吐露真名的人,他给了她身上唯一重要的事物。想起来如果哪一天东窗事发,他甚至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单纯的她明白他骗她太多,但所给她的少数「真实」,却都是他最重要也最珍视的,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
「师父说,如果男人骗了我,我就把他杀了。」
单鹰帆笑了,「小茉,那妳答应我,杀了我之后就别再杀任何人了。」
原海茉拧起眉,「可我不想杀你。」
「小茉,如果妳要杀我,我绝不会还手,像我这样的人,死在妳手上真的是最好的下场了。不过假使有那么一天妳恨我,不谅解我,也一定要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带妳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他说的实在有点难懂,纳穆也被韦少衡那蠢蛋传染了吗?怎么好像听不懂她的话?
她说了她不想杀他。这世上只有他,她不可能下得了手。
「去一个对我来讲最重要的地方,那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叫纳穆。我希望他们也能知道我是妳的纳穆。」
「是你家吗?」她很想去哩,「可以明天就带我去吗?我想去纳穆家。」
单鹰帆笑得有点黯淡,「我家很早就没了,不过妳说得对,那里也是我家,还有一个地方也是我家,小茉无论如何要记住……」
「哪儿?」不过她记住也没用啊,她得有人带路才行。
「妳的身边才是我家,记住了吗?」
原海茉看着他的眼,她总觉他的眼和中原人不同,好像深海那般的深苍蓝色,有时又像黑色。但他的话让情感仍有些笨拙懵懂的她心窝又暖又甜,而且觉得好开心吶。
「记住了。」这次换她张开双臂,将他抱进怀里,「纳穆也不可以忘记回家的路,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