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手灵敏地躲过一名巡逻的官兵,藏身在草垛中,待官兵走远,却看见一个不停左右张望、神色惊慌的小小身影朝他的方向走来。

妲娃没看到他,她跟他一样都在躲那些官兵,只不过她像惊弓之鸟,不似他沉定敏捷,还好几次都因为太紧张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纳兰在她接近时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拉进草垛中,大掌也在第一时间捂住她就要尖叫出声的小嘴。

“是我。”他低声道,立刻感觉小家伙身子放松了,这才松开手。

妲娃转身,一见情郎的脸,登时眼眶热了,抖着声音道:“我正要去找你,你快回山上去,那些人……”

“我知道。”纳兰以食指点住她的小嘴,“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抓住她的手,偏着头仔细聆听草垛外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任何人的脚步声与呼吸声,才悄悄走出藏身处。他在脑海中画出从这里到山上最安全的路径,一路上就地找遮掩物躲藏,那些官兵确实无法无天,上面要他们仔仔细细地搜索,他们果然执行得很彻底,借口怀疑有男丁扮成女装想躲过征召,拖着路上看中意的姑娘进暗巷“盘查”。

纳兰握紧妲娃的手,感觉她在听到那个女人的尖叫哭喊时全身僵硬,甚至不停地颤抖,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制止那些人渣的兽行,他只能安抚地搂住她的肩膀。官兵人多势众,他们现身不只帮不了忙,甚至还白白送死,他自己一个人不打紧,担心的是妲娃也被欺凌。

神塔距离山神庙较近,幸运的是今日天候不甚清明,出了山城就云霭弥漫,再加上群树掩护,他的优势就多了。他们跑进树林里,听见后头传来谩骂声,纳兰握紧妲娃的手,很快地与她双双消失在林烟之中。

第四章

纳兰带着妲娃回到他居住的小木屋,拿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弓箭、匕首、毛毯、干粮和水袋。屋里东西不多,有用的都能带在身上,他随手把屋子翻得更乱,拆下门和窗随意丢在地上,只希望能骗过几个蠢蛋。

之前打猎时他发现一处山洞,可以让他们暂时躲个两天,接下来就得听天由命了。

妲娃长这么大,从没遇过这样的事,那个被拖进暗巷的女人哀切的哭喊声好像还在耳边。妲娃认得她,那是酿酒师傅的独生女儿,比她小两岁,神塔的祭神酒经常由她家负责,年初时老师傅还送给妲娃一罈女儿红,他说,他们也才刚帮女儿找了一椿好姻缘,应该会和妲娃同样,在今年秋天出嫁……

妲娃喉咙发紧,眼眶热辣辣地,忍耐着不呜咽出声。

纳兰检视过洞内,确定没有虫蛇后,便到洞外找些粗一点的树枝和大石头好把洞口藏起来。妲娃低着头,默默地整理洞内,顺手捡拾地上的杂草和细一些的枯枝,铺在洞内较干燥的一处,好让他们有块地方能过夜。

纳兰布置好洞口,还抱了一捆粗柴回来时,就见妲娃缩着小身子,蹲在刚铺好的草堆旁。他不用看妲娃的表情也知道,小家伙正努力地不哭出声音来,他放下干柴,在她身边坐下,揽她入怀。

“别哭了,嗯?”

妲娃终于忍不住细细地抽噎着,可是仍不敢放声大哭。

她余悸犹存,这一刻才发现,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正在摧毁她的世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富有的,不认为自己拥有会被掠夺的财富,过得平凡又认命。如今才发现,平安与知足一直是她最朴实也最无价的瑰宝,但现在却有人破坏了它、夺走了它!那些蛮横的人,怎么可以一点愧色也没有,甚至做出如此残忍、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来?

“没事了,别怕。”纳兰只能抱紧她,在她耳边柔声诱哄。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妲娃的嗓音沙哑而颤抖,“好可恶……”她这才知道,过去她的人生里从未遇过真正的恶人,直到今天。而那些恶人不是江洋大盗,不是罪犯,是官兵!

纳兰无法回答她。

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自然无法严格要求军队的素质与操守。懂得用兵的人都知道军队纪律的重要,但懂得用兵的人想必也不会在此时被派到他们这个小城来。

眼前他们该何去何从?妲娃没过过餐风露宿的日子,他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城里,就算带着她逃亡,一旦遇到那些像猎狗一般追捕逃兵的流氓,他自保都有困难了,遑论要保护她?

此刻他只能抱紧她,让满怀恐惧与伤心的小人儿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妲娃哭过后变得很安静,纳兰检视他们带来的食物,三颗山桃,两块肉干,一袋水,还有他刚刚抱着妲娃时发现她藏在怀里的白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