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先是在她跟前闲晃,眼下则挪来另一张矮几和藤椅——椅子上还搁了蒲团与引枕哩!就这么舒适地占据门廊下的另一处,坐她正对,用一个精致的小炭炉泡着茶,她给客人指点迷津,这家伙还会偷听然后偷笑!如果不是看在自己吃他的住他的,张萸真想把手上的笔往他额上丢过去。

温颐凡的神情仿佛没想到她记得这件事——张萸忍不住怀疑,也许教书这件事根本是眶她?

「开课遇到一点困难。我答应一名故友,教城里贫户的孩子识字,好不容易借到了地方,现在却是有几个学生无法来上课,毕竟对那些孩子来说,即便让他们无偿念书,也不如想法子挣钱改善家境,尽管能赚的根本不多。不过今日午时过后我还是会过去替能来的上课。」

原来她错怪他了。张萸觉得自己没交错朋友,「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有的话,绝不会跟姑娘客气。」温颐凡闻言,心里想自己竟忘了这么好的借口,应该好好利用才是,当下却依然笑得一派斯文有礼。

午时一过,温颐凡便去上课。正好日头炽烈,上门问事和上书肆的客人也少,石头这多事的又晃了过来。

「真不得了,以前让文潜哥出门可得三催四请他还不见得肯移驾,你知道我们这店里许多老主顾,以前就是天天来都没能见上文潜哥一面呢。」别说他石头不讲义气,就是为了文潜哥下半生的幸福,才要努力推波助澜,要不这傻书生就是在人家姑娘对面坐个十年八年,净会说些不冷不热的话,人家姑娘没明白怎么回事也就罢,说不准还会把人家给气跑啊!

「他要上课啊。」张萸不以为意。

「这你就不懂了。」石头跑进店里头拿出一张京城平面图,「呐,咱们书肆在这里,文潜哥教书的地方在这里。」他指了指地图上两个反方向且相距甚远的点,「你知道文潜哥住哪吗?在这里。」他又指了地图上,离文潜教书地点较近,城墙外的空白处,「这京城有多大就不需我多说,以他过去的脾性,肯定是要上课了,他才想法子从家门口看能不能一步就到学堂……」石头压低声音,一脸揶揄,「他今儿个起得多早啊!这绕了一大圈啊……」

张萸忍住笑,其实也听得出这臭石头的言下之意,只是先不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她自己的心意也有些摇摆。

以前张萸认为,男人就该像她师兄一样,虎背熊腰,顶天立地,留个大胡子就更迷人了——嗯,因为她师兄就留个胡子嘛。而且不知为何,只要看着温颐凡,她就默默的,心里有一股淡淡的怨气,所以刚认识他时总是忍不住给他脸色看。

可是,她也是真心欣赏他的为人。如果他真是对她有意思……那,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很不喜欢出门吗?」她以前还觉得,男儿志在四方,那种关在家不出门又弱不禁风的男人最没出息了。

不过既然两人是朋友,她应该多看他的优点才对。

石头嗔到张萸隐隐约约嫌弃的味道,立刻道:「文潜哥只是不爱复杂的地方,你知道多少人慕他的名,就来请托这,拜托那的,如此一来是非也多嘛!文潜哥他喜欢日子简单平凡一点,在家就莳花弄草,写字画图读书,他还会下厨,贴身事务也不假他人之手,以后不会累着媳妇,脾气又好,完全就是居家好男人啊。」

瞧他说得口沫横飞,完全就把温颐凡当膏药在卖了吧?张萸一阵好笑,「夫子人很好,我当然知道,但你还是专心去做你的事吧,被逮到摸鱼我可护不了你。」

「姑娘放心,小的做事勤快,该做的绝不马虎,否则文潜哥怎么可能放心把铺子交给我看顾呢?小的这就下去忙了,姑娘千万别太劳累,我家文潜哥这辈子没怎么接触姑娘,嘴巴笨拙,如果他觉得心疼,也说不出口,就只好一直想法子盯着您,在您忙得一头热时说些不怎么中听的话,就盼您缓一缓……」

石头还装模作样地瞥了瞥方才温颐凡坐着泡茶的位置,双眉戏剧化地挑动,「像那样……您知道的。」

「……」瞧他说得煞有其事似的,「你住在你家文潜哥肚子里啊?」她没好气地笑啐,「快进去忙你的,别妨碍我作生意。」

石头心里嘿嘿笑,没点破张萸双颊泛红却佯装恼羞的模样。

老太婆真把媳妇和儿子给带过来时,张萸都想替自己下个隐身咒,遁逃了先!她瞥了一眼坐在对面装作认真看书的温颐凡,臭书呆睐她一眼,然后虎口抵唇,握拳掩住窃笑,没事似地继续看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