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第一进便是个三层楼的楼井。毕竟是书肆,光照需充足,但书简又最怕烛火,所以才以楼中楼的方式,让二楼和三楼的花窗能将天光洒进屋内,入夜或雨天时只要关上窗便行了。

至于每一面墙,包括楼井上去,只要是没有窗户的地方,就摆满了成墙的书,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

屋子里的其他地方,也没有多少空间能走动,第一进的前厅就堆了四排书,每排空间仅够两人闪身。

隔开前厅与第二进内厅的是一架顶到天花板上的百斗柜,往内厅的走道用一块蓝布帘隔了起来。百斗柜前就是柜台了。一名左眼戴着单片镜片的白发掌柜从书上抬起头,见了温颐凡,嘿嘿笑,「可回来啦。」然后掌柜的发现了张萸,显然平常不太有表情变化的脸上浮现一丝讶异,「这位是……」

「我的贵客。石头呢?」

「在后头,今早有人送来一批玉简,土腥味很重,我看很有问题,先叫石头收起来。」掌柜的朝后头扯开嗓门喊,「老板都回来了,你还磨跎什么?」

「来啦!」穿着短褂的少年掀开了蓝布帘,「老大你回来啦!」少年立刻就发现了张萸,猫一样的大眼来来回回地在温颐凡和张萸之间打量,眼底尽是不敢置信,「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张萸,张天师第十八代传人,也是我的贵客,因为在外头受到她很多帮助,张姑娘却在京城里丢了盘缠,所以今后姑娘会在这里摆摊,阁楼和后院的空房任她使用,她摊子里有什么开支,由店里支付。」

他这么说,连张萸都有些尴尬,「你已经借了我五十两,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

「没关系,我先跟他们说清楚了。」温颐凡又道,「方叔在敝帚居工作三十年了,是敝帚居的老招牌,石头是他的侄子。」

方叔已经收起了惊讶,不动声色地上下地打量着张萸,而石头则是手肘顶着方叔,又拚命朝温颐凡使眼色,温颐凡偏不理他,只是对张萸道:「我带你到后院看看,后院的房间比较大,不过阁楼应该比较安静,你看看你喜欢那一间,都拿来用也没关系。」

温颐凡压根不管除了他以外的三人心里腹诽个没停,拉着张萸便绕过柜台,往后院走去。

石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静止的布帘,直到温颐凡和张萸走远了,才摸着下巴道:「三十年来应该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第一次发情就带姑娘回——阿叔你看这女的是狐狸精吗?」

方叔狠力拍了石头的后脑杓一掌,「好的不学,给我学那些不正经的译话,让你念书都白念了,轮得到你来操心?还不去工作!」

只要她贴得太近就脸红的温书呆,这回牵她的手牵得很理所当然啊?张萸默不作声地由温颐凡拉着她的手,走进蓝布帘之后……

第二进的内厅,因为没有了楼井,应该会显得昏暗,所以隔开内厅和第三进之间是一座镂空的格子墙。

另外三面墙,则都是一整面的百斗柜,内厅中央摆了四座水缸大的花瓶,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画轴。

不知错觉否,张萸总觉这座内厅,比起她从外头看起来,似乎大了许多,也明亮了许多;而来到了第三进,显然是方叔和石头休息或作些杂活的所在,虽然有些杂乱,但轩窗大敞倒也相当明亮,走出第三进便是后院了。

☆、第十二章

张萸现在很肯定,这敝帚居根本大有问题——从外头看敝帚居就是一排楼房,后头紧紧挨着的是隔壁街的另一排楼房,哪来的后院?但眼前这座后院当真是碧池修竹,鸟语花香,石板广场上还晒着书卷。

虽然老早知道这书生很有能耐,但这么大方将术法运用在自己的店里,该说他艺高人胆大吗?

「你不怕外面的人闯进来,发现敝帚居别有玄机吗?」

「如果是外人,过了那道蓝布帘,只会看见乌漆抹黑的内厅,也就没什么兴趣再往内走,书册需要日照去去水气,若是每天一车一车运到郊区去也太费事了。」

外人啊?张萸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温颐凡顺着她的视线,后知后觉地赶忙放开她的手。

「失礼了。」他像要掩饰心虚那般飘开视线,「这儿是在郊区山间的一块地,属于私人所有,不用担心平日会有外人闯入,住起来也算清静。」

张萸没好气地看着温颐凡撇过头去,耳根子泛红,却佯作镇定地为她解说的模样。她实在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从他们一块赶路以来,到进城后的种种,张萸都忍不住怀疑这书呆对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