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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公公一进到快要寸步难行的御书房,真的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啊。然而他带来的消息让他有些犹豫,他实在不想动了大公主的胎气,可是这一切真的必须趁早解决。

大公主未必真的平庸,只是怀孕的女人情绪起伏大,凤旋又离她而去,她根本无心处理国事;她已经尽力了,但这庞大的国家却不是如今身心倶疲的她能轻易治理得了的。被软禁在未央宫後殿的熙皇也知道这点,但他还在跟长女冷战,对此爱莫能助,反正黎冰也不打算跟他求助。

「陛下。」

黎冰没抬头,她现在什麽人都不想搭理。

钱公公实在没辙,只好开门见山道:「霜华殿下和鹰军,以及罗赛族的特使,已经回到天京了。」

黎冰总算动了动,然後冷笑道:「她回来又如何?带了鹰军和罗赛族特使,就能把我逼下皇位吗?」慕容霜华的回归,不意竟又让她燃起了一丝生气,哪怕是代表着愤怒与嫉妒,恐怕也好过她这一整个冬季的死气沉沉。

钱公公不敢说话。

「好,我就去迎接她。」黎冰摇摇晃晃地起身,命人为她换上最华丽的战甲,依然是一身黑色金纹丝袍,来到未央宫前。

慕容霜华一身素白布衣,但骑着白马带领鹰军与罗赛族勇士进到炎帝城来的她,却彷佛才是这座巍峨皇城的主人。她抬头挺胸,气势不亢不卑,脸上挂着彷佛从不曾凋零的优雅微笑,太平宫的宫奴和百官见到她平安归来,有的相拥而泣,也有的高声欢呼。

黎冰藏在袍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她好恨这女人历劫归来,却依然意气风发!她只是归来而已,这座死寂了一整个冬季的炎帝城却因她而苏醒。

她甚至听到,炎帝城外百姓们燃起烟火,鼓掌着,吵闹着……

黎冰不知道那是因为百姓对皇女平安归来感到喜悦,为鹰军立下功劳感到振奋,她不知道自己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许久。那年年节时,她甚至听不到外头的烟火和鞭炮声,她看不到春暖花开,也看不到任何欢欣和喜悦,把自己锁在御书房里,自我折磨似地镇日与悲伤和永远处理不完的国事为伍。

黎冰摇摇欲坠地站在高台之上,耳边只剩嫉妒与怨愤化成的幽灵在耳语。

她才是女皇!他们应该为她欢呼!

慕容霜华来到台阶之下,抬起手,让队伍停止前进。她仰头看着黎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过去数月的苦难全都是因她而起,然而她却不得不顾忌她答应蓝非的事:黎冰是主谋者一事必须保密——永远保密。

你对她有意思?她绝对不是嫉妒哦呵呵呵。

蓝非依然面无表情地道:这是凤旋临走前请托我的。

她干嘛答应?凤旋是求他,又不是求她!看在你拚了命救我的份上,我就给你这个人情。她绝对不是对这家伙有意思哦呵呵呵。

「皇姊,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你可以休息了。」慕容霜华踏上九十九阶台阶——还好她这几个月有练过,要不还没爬到顶就先喘死,也太丢脸了。

「什麽意思?你应该向你的女皇下跪!」黎冰像刺蜻一般武装起自己。

「我答应了凤旋和蓝非,不把你与安德烈合谋逼宫的事公开,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被冠上反贼之名,现在就乖乖退下休息去吧。」所有人都联合起来替她惹出的祸事收拾残局,这还不够为她着想吗?

「你才是反贼,父皇已经传位予我,我是大辰女皇,你带着军队大摇大摆进城来,我才该安你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父皇用的玉玺,只是辅国玉玺——你拿到时没仔细看吗?」慕容霜华拿出熙皇让蓝非带给她的另一份传位诏书,在黎冰面前摊开。「这才是真正的传位诏书,辛苦你数月来代理这职位,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姊姊。」

「不——不可能!」黎冰伸手去抢诏书,慕容霜华闪了开来,黎冰一脚踩空,往台阶下滚落,慕容霜华想拉住她已经来不及,底下的蓝非身形一闪,以最快速度飞身上前抱住她,但白色台阶已经染了一片怵目惊心的腥红。

为什麽?到最後他还是要这样对她?嘲讽她似地摆了她一道!黎冰双眼失神地看着天空,几乎要在极度的怨愤中失笑,泪水却背叛她最後的尊严。

她以为她看见了……那自她登基後便阴霾数月的天空,竟然放晴了……

如果她不是厌恶噪音,厌恶暴力,她真的很想……

「啊——」用力尖叫。

但,她是大辰女皇,这种不优雅的事,交给底下的奴才去做就好了。慕容霜华松开在小太监手臂上狠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