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御医几乎吓破胆,就要喊出声的当儿,黎冰已经来到他身後。
「王御医。」她嗓音本就偏低柔,此刻更是压低了嗓门,鬼魅似地连步伐都没有声响。
要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王御医此刻大概已吓到尿裤子了吧?他转身一见让两名提灯的宫女左右簇拥着,一身玄黑织银纹袒领袍服的慕容黎冰,脑袋再不清楚也还记得该跪地请安。
「公主殿下金安。」
左次间对外的门又合上了,王御医这下也忍不住瑟瑟发抖。皇后肯点头让他专门给长乐宫看诊,就是知他胆小,几次在太平宫里恫吓几句,该说的不该说的,也就全抖出来了。
「平身吧,我是让你来给母妃看病,不是让你来罚跪的。」
王御医心里凉飕飕地起身。大公主原本就像兰妃,这几年常出入太医院,气质也是越来越冷冽,但高岭梅花也是冷冽的,她再冷也还是个冰山美人。只不过今天这模样根本是让人不寒而栗!
大公主依然美艳,一身墨黑也是高贵出尘,犹比当年兰妃初进宫时更甚。所以王御医对心中的这股恐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黎冰下巴努了努兰妃的方向,王御医心中觉得不妥,但他也没别的退路,长乐宫的宫女全都一身黑衣,素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女鬼哩!
王御医走进左稍间,方看清楚兰妃的模样,双目圆瞪,嘴唇发紫,眼角淌血——这根本……根本……他吓得跌坐在地上。
黎冰若无其事地从他身後闲步走来,沉冷低柔的嗓音不疾不徐说道:「两年前,母妃大病,多亏王御医急於向太平宫表示忠诚,皇后和父皇先後来探望我母妃……」
「不,大公主……」王御医话都说不清了。
黎冰没有因他的打岔而发怒,她走到兰妃遗体前,点了一盏灯,但对这殿内无边无际的黑暗却无济於事。
「母妃的病因此加剧,也不再信任太医院,这病就这麽折磨了母妃两年,托王御医的福。」黎冰持着灯慢步到王御医跟前,眼神凌厉,艳红的唇却噙着冷笑,居高临下地俯视跌跪在地上的王御医。「你害死了我母妃,太平宫打算给你什麽赏赐?」
「不,殿下,不是……」
「不是心虚的话,你怕什麽?」黎冰笑着问,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王御医颓然坐在地上,挫败地道:「殿下,奴才身不由己啊!」他怎麽知道只是透露兰妃娘娘的病情让皇后知道,会惹来这些风波?
「王御医,母妃的遗体需要立刻火化,我也不跟你迂回了,我不用你昧着良心做事,只要你宣布母妃的遗体不便见光,必须即刻入殓火化,我就不再为难你。」
「这……」宫内妃嫔薨逝,怎可能即刻火化?
「人都给你害死了,还不肯罢休?是不是明儿个就要让皇后和父皇一起过来看笑话?做真以为区区太医院判,本公主拿你莫可奈何?」
王御医苦着脸。「殿下,奴才相信,皇后娘娘不可能会想……」除了触楣头之外,还能怎麽说?「若是圣上……」他也不知道圣上会不会想来看兰妃最後一眼,毕竟兰妃和圣上也有夫妻之情,但圣上贵为天子,好像也没必要给自己触楣头……
但是王御医念头一转,再细想大公主的意思,也就明白了不就是不让皇后再想法子把圣上拉到长乐宫来看兰妃娘娘的落魄吗?替大公主办这件事其实也不难,而且也不算得罪太平宫。
「若是不让外人瞧见娘娘,亵渎娘娘遗容,奴才倒有个方法……」
是日,王御医宣布长乐宫兰妃娘娘薨逝,因遗体带有病煞,不便让外人插手入殓事宜。熙皇一听,虽然震惊,随即也想到黎冰清早时在太平宫外的举止,总算明白了原委。饶是他有心冷落兰妃这麽多年,当下也不免感到愧疚,更对自己不明所以却痛骂长女一顿感到自责,偏偏御医这一宣判,长乐宫暂时是任何人都不得越雷池一步。
不过数日,王御医被人发现猝死在太医院,是他杀或意外,最後也没能水落石出,因为熙皇一句给王御医的家人从优抚恤,案子算是压了下来,不了了之。
兰妃的薨逝只办了简单而传统的仪式。熙皇虽然未到长乐宫,但还是表现出他起码的愧疚,丰厚的抚恤礼在祭奠後便送到了长乐宫。黎冰冷笑地想着,这些年来,她和母妃所有的生辰加起来,恐怕都没得到这麽多赏赐。
而为大公主与嫡公主选婿一事,熙皇并没有就此搁置,只是原本打算先让长女出嫁,现在不得不缓一缓,终归也还没有适合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