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真的,那关他什麽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弟作恶,但插手管陌生人的闲事,对现在的他而言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那……你家在哪?」终究,理智是一回事,他依然像在故乡一样──啊,他难道以为自己仍是王子吗?仍然在自己父亲的领土内,因为太多余的责任感与正义感,总是多管闲事,总是可笑地想为人民做点什麽,到头来也是这份自以为是的责任和正义,让兄长认定他野心勃勃,想要在父亲面前表现他其实更适合继承王位,最後父亲为了不让他们兄弟起嫌隙,要他离开高阳国,离开故乡。

黎冰身子僵了僵,她知道绝不能吐实,偏偏又不知该如何说谎。

凤旋见她为难的模样,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果然又自以为是了。本想摸摸鼻子走开,但偏偏就是婆妈地放不下……

难道他真是天生好管闲事?但是,任何一个有恻隐之心的正常人,看到这麽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地落单,都会觉得袖手旁观太可耻吧!他对自己道,最後认命地问:「你知道怎麽回家吧?」

见黎冰仍是点头,他心想,好了,那没他的事了,他真的可以滚了!

「你……应该没受伤吧?」可恶!他的嘴又背叛了他!但,知道怎麽回家,不代表这麽一个可怜兮兮在外头闲晃的小丫头,在经过方才那番折腾之後能够自己走回家。他只是习惯想得周全一点,跟好管闲事无关!

黎冰听他这麽问,开始仔细检视自己的手脚和身子。见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模样,凤旋忍不住莞尔。

黎冰掀开袖子,早觉得手肘有点疼,这才发现原来那里早已破皮淌血,八成是被狗吓到後在地上连滚带爬时磨伤的。

「有一点点流血。」

一点点?凤旋真不知这丫头是吓傻了还是天生就傻?那伤口是算不了什麽,但在女孩子身上恐怕有留疤的疑虑,何况那血沫都沿着手肘往下流淌了。

「跟我来吧。」凤旋心想,好歹替她包紮好再让她回家。他领着她来到南市军巡铺与公共水井所在的广场。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大辰的天京,但每一次总是要佩服天京这个城市的完善规画──东西南北四区都有完整且洁净的水利分配,而军巡铺与公共医庐都设在能便捷取水之处。因为雪季长达三个月,大辰很早就发展出优秀的水利与蓄水系统,更是曾令孩提时的他大开眼界,回到高阳後立刻向父亲提出应该师法大辰兴建完善的水利系统,因此受到父亲的赞赏与肯定;那时他才十三岁,哪晓得会因此在兄长心里种下猜忌的种子?

他带她来到医庐里,让大夫给她清洗伤口,顺便也把衣服上的脏污做些简单的擦洗,包紮完伤口,顺便处理了膝盖上的淤血。

「谢谢你。」就算生长在宫中,黎冰也知道他没必要做这些事。

在炎帝城,每个宫和每个宫之间向来是壁垒分明,自扫门前雪,尤其长乐宫不是皇后的太平宫,她虽身为大公主,也只不过是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当奴才没有不势利的,总得清楚谁才是该巴结该讨好的,才不会无端被将来掌权的主子记上一笔。她也害怕在别的宫给母亲惹麻烦,从小就是战战兢兢过日子,像这样被一个陌生人所搭救、照顾,她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黎冰坐在对她而言有些高的椅子上,方便药师替她检视膝上的伤口,这还是凤旋怕医庐里的人不够小心,对她道了句失礼,两手合握她腰身将她抱上去的。那一瞬间黎冰差点以为她真是要飞身上云端,害怕心跳的鼓动太明显;而凤旋则想着,这小姑娘方才没被风吹跑真是奇蹟啊。

黎冰偷偷从面具底下打量着凤旋,他早就把身上的羽氅随手丢给一名乞丐,脸上的金泥原本也只是随意抹上两笔,身上是原来穿着的黎色大袖衫和深绦色腰封,没有什麽特别彰显贵气与身分的装饰,相较於少年们那种毛躁生涩又不知所以然的嚣张外放,他倒是显得特别内敛而且自在,黎冰突然觉得脸上的面具害她好热啊!

凤旋看到她瘦弱的膝盖上触目惊心的青紫,细嫩的手臂也包紮上白布,忍不住一再问药师,到底会不会留疤?後来甚至跟药师买了一瓶伤药,据药师保证能够让伤口不留疤,他把那瓶药塞到黎冰手里。

毕竟是表弟惹出来的祸,他就当帮霍磊收拾烂摊子,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因此留下疤痕。这不算多管闲事吧!

「我送你回家去吧。」送佛送上西,若是害这小姑娘出了意外,他会睡不安稳的。

黎冰害怕她再推拒,会让这个好心的大哥哥以为她有意排斥,情急之下只好道:「我和家人约在朱雀门外,可是时辰还没到,我想再多走走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