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反倒觉得这些礼节才真会让人不像人,家不像家。

“等等。”佟少祺总算找到机会开口,“就算持国公有心,这桩婚事还是要幽花点头才算数。幽花,你不用怕,就算天子也得守法,如果你不想嫁,哥哥替你想办法便是,樊颢感情一直很好,哥哥一直希望看到你们成只要樊颢有心,持国公也勉强不了你们!”

佟幽花看向佟少祺,一直明白他是个好哥哥,这一刻感慨更深。也许真的只有在寻常人家才有所谓的亲情吧?

“我是自愿嫁给樊豫的,我也和颢儿坦白了,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不过觉得失望的,恐怕只有从头到尾一相情愿乱点鸳鸯的佟少祺吧,唉。

樊豫派过来的嬷嬷和婢女,以及负责筹备婚礼的人,当天就大刀阔斧地在佟府忙碌起来,相形之下,佟家一伙人反倒像外人了。

作为准新娘的佟幽花被两名嬷嬷和七名婢女前前后后围绕着,佟家人想单独和她说句话都没机会,不过那六十六担的聘礼也足以把所有人安抚下来,大夫人和佟渊数聘礼就数得乐不可支了,没人来找她演那些低俗戏码,佟幽花也乐得清心呐!

红纱头盖和垂在凤冠前的璎珞流苏,阻挡不了锣鼓喧天,却让她看不清眼前高大的身影,蓦然间,她觉得有些焦躁。

一个前世不敢也不曾想过的美梦就在眼前,谁知也许只是泡影?她抓紧手中的红绫,知道另一端牢牢握在谁手上,内心却忐忑不安。

一切礼仪结束后,他们终于能够回到只有两人的世界,她的脚步因为急促而踉跄,红绫那端的大掌抛开了一切,无视人间纷扰,坚决而强势地握住她的柔荑,然后五指交扣。她好像因此得到了力量,下了花轿后始终踩在云端似的步伐终于有了踏实感。他就这么握住她我,一路牵引。

那不合礼仪,但他俩并不在乎,也没人敢在乎。

头上的红纱薄而透光,每走一步,烛光穿透红纱,宛如滚烫的红尘在眼前翻涌,令她晕眩。当红纱终于被掀开时,她也好像熬过了前世和今生那么艰难而遥远的距离。

是璎珞流苏折射了案上的烛火,还是他眼里真的闪过些什么?佟幽花有些看不清。她还想再深深地看着他久一些,看着他束起发,穿起玄端与她拜堂的模样,她想要把这一切牢牢记在心里,仿佛这样就能弭平些什么。

樊豫取下凤冠,看了她良久,神色深沉难解,似乎没有她以为该有的喜悦,但至少当她伸手取下他脸上的面具时,他没阻止。

他转身灭了烛火,在黑暗中为她宽衣,用嘴对嘴的方式喂她喝交杯酒。

她在瞬间,浑身无法抑地颤抖,然后僵硬。

她曾经无法置信地问过自己,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她在天牢里,深知权力游戏就像深渊炼狱,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所以泰然处之,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亲自带着司徒烁的旨意来宣判她死罪,也亲自釿起毒酒喂进她嘴里。

她到死都不敢置信,他怎能淡然地做出那种事?她睁大了眼,想看清眼前的面孔,没有一口人在面对死亡时不会挣扎,但她却因为心痛欲裂而忘了,忘了抵抗,忘了质问,只能睁大眼确定眼前人不是幻影,不是伪装,确定他为什么能没有一丝迟疑?

她看不清,是因为眼泪,还是因为盲目?如果那时她眼前冷酷的他是真的,那么过去温柔的他就是假的。于最后她终于闭上眼,吞下他喂的毒酒,也吞下了呜咽。

到底哪一个他才是真的?佟幽花不愿回想过去,他的背叛却和她对他的爱一样,老早烙印在她灵魂深处。

你会不会心软?会不会心疼?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爱过我?原来她的故作神秘,只是因为问不出口,害怕知道答案。

她也有一个不敢开启的盒子啊……

烛火已灭的黑暗中,她突如其来的苍白和恐惧,樊豫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手安抚地在她颈后和背上搓揉着,舔干两人唇间溢出的酒渍,用催眠般的语调哄她,“别怕,只是交杯酒。”

但他退开时,她仍不住地颤抖。

“别怕。”他在黑暗中去自己的衣裳,身躯又覆上她的,像展翅的鹰将幼雏包覆在怀里,而她只能闭上眼抱紧她,在他的胸膛间寻求安慰,寻求一股能够忘掉仇恨与痛苦、让自己紧紧依附他的解脱。

那原来没有那么容易。她在美梦中幸福沉醉,心的一角却还忘不掉那些背叛,因此化脓疼痛,偏偏又放不开,忘不了,走不掉。

而樊豫将脸埋在她发间,任回忆与现实在黑暗中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