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阵法之内,日头始终和煦如清晨,但是莲花池边的拱桥上有个小小的日晷,很明显地已经过了未时。
这座花园既然呈八卦形状,在西南、西北、东南和东北四个位置,也都有一块方安排了景观。例如西南和西北,有个小水车和小鲤鱼池,与莲花池相连,还可以喂鱼呢;东南和东北就是花棚和花圃,花棚下有石桌石椅,花圃内则遍植奇花异草。佟幽花在花圃外看着摆放方式明显像座阵法的花台,早就觉得有古怪,一踏进去,便发现这个花圃的空间竟然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
这根本就是座迷宫吧。
两旁是爬满了藤萝的树丛,偶尔会经过一道蔷薇花冶艳盛开、枝蔓缠绕的供门,或是来到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周围有石椅可歇脚,中央圆形花台上的花则可能来自天南北那些年司徒烁的南征北讨,天朝多了许多稀有玩意儿也不奇怪,眼前她就看到一座花台爬满了藤蔓,上头遍布一种绀紫色的小花,在日光下竟是萤光闪闪呢。
有时会出现一股小瀑布,瀑布下方刚好聚起一个小水塘,水塘边有杓子让她舀水洗洗手和脸,沁凉的水喝起来也带着甘甜。
有时则会看到一棵巨大的榉树,粗壮的枝干上绑了鞠千,害她童心未泯地玩了好一会儿。
有时会有个遮阳的小花棚,里头的桌子上摆了茶汤和水果、糕点。认识樊颢后,那孩常会拿些小零嘴或体贴的小物件“孝敬”她,所以对于曾想念过的那些宫廷点心,这几年她倒也不陌生,不过她发现樊显然记得司徒清的喜好,但他不说清楚,她也摸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逛得有点累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出口。走出花圃时,往回一看,仍是那座小小的凡花圃,就是花台的位置好像和方才不太一样。
此时日头还没下山,她晃到桥上去,在树下呆站了一会儿。
第十二章
记得镇国寺新植上的樱花盛开时,宫里的人个个脸色都难看极了。绯红的樱花和庄严的镇国寺,明显不相衬,不过她不理会华丹阳的嘲讽,仍旧觉得那些意外地漫布在山丘和城壕边的嫣红美得让她屏息。她阻止宫里的人砍光那些红樱,后来每年总是兴致不减地 带着身边的人,尤其是樊豫,两人一起待在镇国寺赏樱,一待就是一个春天。
华丹阳编的那些下流小曲,其实也没说错呢。如果今天她还在,也许她会调侃华丹阳,想不到女霸主也懂作词,就是文采乏善可陈,有待加强,呵。
走进绿汀上的小凉亭,就见地面铺了一层黄梨木地板,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除了两三朵落樱外,打扫得一尘不染,中央放着几个可供坐卧的薄团,矮几上一炉檀香正袅袅燃烧,还有一把古筝。
可惜,在佟家连书都没得看了,还能练琴吗?这几年琴艺有没有退步她不晓得,但既然无法弹琴,她也就没了留指甲的习惯,也不可能有义甲。
不过一时还是万般怀念,这把争可不是凡物,前世她也收集名琴,古筝和琵琶,这把筝虽然是新的,但用材与作工都极讲究,她甚至能说出是出自帝都哪位名匠之手。一时兴起,忍不住直接以手指拨弹了几下,琤瑽流泉般的音色,很快就让她沉醉忘我地拨弹了一小段往日熟悉的曲子。
直到筝弦刮破了她的指腹,弦音骤断,她痛得咬住手指止血。
看来今天筝也玩不了了,不如回房看书吧。
一天就这么过了去了。
樊豫手指抚过宣纸上的墨迹。
上头写的香料配方显然是另外配的,以雪松、龙涎香、豆蔻和柑为主要材料。看来不是她自己要用的。
但是那些字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
是殿下握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识字。她识破他的身份,但不愿让他回到华丹阳身边受惩处,于是便将计就计地留他在身边。
她教他读书识字,替他调养身子,把他当作那荆棘丛般的深宫里唯一的知心人。所有他生为人却从未拥有过的情感与温柔,她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但她临死前致命的那口毒酒,却是他喂的。
佟幽花啊佟幽花,为何有那么多司徒清的影子?
如果她是来索命的,他会乐意把自己的命赔给她。
今夜,他没。
佟幽花失望之余本想赌气装作不在意,可是回头想想,明明这些年她也是一个人过的,在这里的日子可比佟府自在许多。何况,心心念念前世害死幡己的人,恐怕不是这个“佟幽花”的脑子在小时候烧坏了,而是她的灵魂本来就被毒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