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豫的脸色可说是风雨欲来,面上更是沉冷,让人难以看透他的思绪,但服侍他多年的底下人却一个个惊得冒出一身冷汗,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所有奴才在没有主子的同意下,不得擅自闯入镇国寺的范围,这是府里的规定,他们也莫可奈何,到了今早樊颢回府,他们才得以请示少爷,一起寻到镇国寺来,做奴才的难为啊!
“昨夜有人擅闯镇国寺,立刻派人彻底搜索镇国寺与府内,从这一刻起谁都不许擅自离府。”樊豫阴沉地下令,但是心中也明白,从昨晚到现在相隔那么长的时间,妖女也许早就逃远了。“给我昨夜所有宾客的名单,尤其是带了女眷的。”
总管忙不迭地应了遵命,退下去办事。虽然昨晚不请自来的人太多,但想攀关系的,大多也不会只是来白吃白喝,偌大的偏厅昨夜就让那些宾客带来孝敬的“薄礼”给堆满了。
待所有下人都离去,樊豫发现儿子还没走,而且这小子竟然还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他向来不是慈父,但也总拿孩子没办法,只好板着脸问:
“你昨晚去那了?”看样子就是才刚回府,整晚不知跑哪里去逍遥,翅膀硬了啊?
樊颢收回了讪笑的视线,被问到了心虚处,支吾其词,脸上出现罕见的赧色,“孩儿……护送一位朋友回家,又顺道在他家人的招待下住了一晚。”
樊豫嗤笑,“护送?是护送天王老子,还是护送黄花大闺女?”
瞧他那副模样,想必是后者。但饶是天朝对女子的规范不若以前,昨夜的宴席仍是不适合正经人家的女儿,樊府没有女主人,每一次的设宴一定都是男人互相应酬的场合,会跟着出席的女人八成都是青楼女子,不过他对这点不甚在意──那些不管出身高贵或低贱的人,如今见了他不都得下跪?
心念一转,樊豫反过来一脸取笑,“也早是时候了。”他挥了挥在落在衣襟上的樱花,转身朝樊府的方向走,樊颢跟上了。
“爹,有件事,孩儿想请您帮忙……”
闻言,樊豫有些奇怪地侧过脸,他称不上尽责的父亲,既非慈父,更非严父,管教方式可以说是放牛吃草,不过倒也从未亏待过樊颢,他该拥有的,想拥有的,他都会给,但此刻樊颢的话语却吞吞吐吐……
瞥见樊颢有些泛红的耳根子,他再也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扭扭捏捏,不干不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大姑娘情窦初开呢。”
樊豫嘴里这么说,心中却不免好奇。毕竟樊颢长这么大,就是少年时期也未曾为了哪家的姑娘神魂颠倒,也因为他一直放任着樊颢,这小子才会至今未娶妻妾。
樊颢一脸尴尬,“孩儿想请爹替我做主,上佟家提亲。”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又感到有些诧异,至少他刚开始时没料到这小子是认真的。
“哪个佟家?”
“呃……幽花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不过她兄长年初刚升为骁骑尉,就是佟少祺,我跟少祺从小玩到大,昨天也是他留我过夜。”他解释道。
那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是问住在哪里,要不他怎么派人提亲?但樊豫没再追问,他转念一想,樊颢昨晚护送佟家的千金回去,也就是说,佟家的千金昨晚也在樊府?
“你们昨晚都在一起?”
樊颢迟疑了一下,不知道父亲这么问的用意为何,只好小心地回道:“昨晚一开席,我和少祺一直忙着和兄弟们敬酒,不过幽花说有几位相熟的官家千金也在席,所以没和我们同席……”但是,昨晚真的会有官家千金出席吗?他顿了好半晌才继续道:“幽花很懂事,她不想打扰我们。”也许是知道这说词太令人难以置信,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心虚了。
樊豫瞥了这愣小子一眼,心里暗忖,是佟家的丫头手段太高,还是这小子太愣头愣脑?颢儿一向聪明,要嘛,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要嘛,佟家的丫头不简单。
何况,昨晚在府上的女人都是嫌疑犯!
“我会亲自去走一趟。”他算是给了答覆,但可没说,他要去提亲!
女子白嫩的手打开老旧首饰盒,里头只有三两样首饰,以官家千金来说算寒酸的了,但她从来不甚在意。这个首饰盒既不像她那受宠的异母么妹所用的是纯银点翠,也不像大娘所出的三个姊妹,又是酸枝木,又是紫檀木;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竹片四方盒子,里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想当然耳,不是母亲留给她的,就是姊妹们不要的。
这里头最精致上等的,是她自个儿在市集上用她还能够负担的价钱,买到的一枝乌木翠玉步摇。那小贩也许眼拙,又也许好心,以特别低廉的价钱卖给她。乌木是上等黑檀木,打磨得极为光滑,雕工保留木头本身天然的弯曲,像昂首的禽鸟头部,衔了颗翠绿通透的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