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胤昀听完始末,态度果然改变了,原本绷紧的神情也放松,疏远的眼神也多了一点温度,「所以那小鬼……」家人全被判了死罪?
「是啊,九个月,不短呐!怎麽没人想想粮食打哪来?我看那丫头大概饿怕了,一路上睡醒就要吃的。」而他则在食物里惨了一点不碍事的迷药,毕竟这节骨眼,若是带着个大哭大闹的小女娃,只怕会引起怀疑,这也是不得己的下策。
知道这世间还有人比自己更凄惨,一时之间元胤昀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她说的『夫君』是怎麽回事?」该不会是……元胤昀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在门边听着一切的乌鸦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又躲回他习惯躲着的树顶去了,而元启天则摸了摸下巴的短胡。
要是照实说,那他们父子大概这辈子都不用再想冰释前嫌了!元启天早就想好说词,「这个……为父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一开始你们都还小,我想来日方长,怎知事情会演变至此,其实我当年和明相梧有约定,也就是……呃,你们还在娘胎时订了亲……」
「我在娘胎时,她都不知在哪儿呢!」
「是啊是啊!」元启天讪笑着,反应倒也快,「其实本来跟你有婚约的是她姊姊,不过我这次没救出你那无缘的未婚妻,但也不代表约定应该就此不算数,你也想想那小鬼怪可怜的,虽然她家被满门抄斩,无依无靠,从此还必须隐姓埋名,不过我们做人还是该讲诚信,夫子平时怎麽教你的……」
老实跟儿子说他把小鬼拐来当童养媳,以儿子心高气傲的脾气一定会恼怒不接受,元启天鼓动身为奸商的三寸不烂之舌,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讲成白的,总算元胤昀心软了。
「我会当她是妹妹。」至於婚约,一来那小鬼年纪还太小,他也还不到志学之年,暂且没想那麽远,二来……他心里苦笑,他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鬼样子吗?
元启天不置可否,反正儿子退了一步便成,来日方长嘛!等小鬼长大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他不想娶也不行,嘿嘿……
小不点缩在大厅听大人讲话,虽然几乎都是鸭子听雷,反正也没人要她听懂。
从她离开太守府,奶娘就叮咛她要听话、要乖、要安静,因为阿爹正为了很重要的事忙着,她要让阿爹无後顾之忧,才能很快来接她回家。
她双手支颊,无聊地看着每个人。
「这小姑娘是什麽来历?」总管老赖问。
老爷难得回家一趟、竟然带了个没什麽规短的小丫头回来,说是他们未来的当家主母。虽然身为下人不该多嘴,不过老赖实在不认为他们家英明神武的少主人应该屈就这样的……这样的……
国字脸老赖无言地看了一眼趴在圆桌上,无聊地吹鼓了脸颊,小脚丫在椅子下晃呀晃的小鬼头。
他们家少主人可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就展现卓然不凡的沉稳与大气,何况少爷只是毁容,一张脸皮对男人来说不足挂齿,怎麽说也不该沦落到得配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吧?
元启天抚着下巴的短须,人多口杂,就算这些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心腹,他也不可能直接说明小家伙的身分来历,一来一定会有人反对收留一个早该问斩的钦犯——哪怕这丫头不过才六岁!
二来难保不会有人在无意间泄漏口风,所以他早想好说词。
「我当然不会随便挑个乡野村妇当我的儿媳妇儿,别看这丫头什麽都不懂又没啥规矩,她父亲好歹是个探花,就是因为师承华皇后亲信派系,所以现在连个官都没得做,只能在家乡当个穷教书的……」元启天开始编派天花乱坠的故事,加油添酷说得好不可怜——贫穷探花郎恋上富家女,双双私奔,可惜夫人吃不了苦,染上痼疾,欠下大笔医药费,生下独生女便过世了,堂堂探花郎带着幼女,为了偿还债务,兼了三四份差,无暇管教爱女,最後积劳成疾,也走了……
「呜呜……可怜的孩子。」故事没说完,已经有人用力擤着鼻子。
能被称作天朝第一大奸商,元启天胡说八道的本事可说是出神入化,三分可怜的小故事,从他嘴里出来,就变成十分可怜、惨绝人寰、六月飞霜的天大悲剧。於是故事一说完,大厅所有人已经一个个抱头痛哭起来了。
「这孩子怎麽这麽命苦啊?老天公平吗?」管马房的老李捶着墙。
「乖,别怕,以後这里没人会欺负你……」厨娘硬咽地抱住明冬青,接着痛哭失声。
元启天闲闲地喝了口上等的铁观音润喉,一点儿也不觉心虚。这丫头本就身世堪怜,他也不算说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