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苏容当然想回娘家,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她只是陪着丈夫,在巡视确认过所有队伍都得到妥善的安排,并再三叮咛若有人滋事,军法处置。然后他们在干元宫女官的帮助下,分配了一些房间给将领和小叔子们休息,自个儿也脱下战袍,稍作梳洗。

兰苏容拿着布巾擦着微湿的长发回到暂住的寝殿内,却不见丈夫,她直觉地走到殿外。

东方长空坐在华丽的宫殿台阶上,望着夜空发楞,察觉妻子走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这阵子常常梦到以前,在岛上,我和阿寰因为愚蠢至极的小事吵架,老三和老四过来劝架,然后老五跑来说,老六醒了,我们兄弟几个跑到宁园去,因为六弟退烧而松了一口气;或者是我们兄弟几个,在海边比谁憋气憋得久,最后一个浮上来的是老五,突然大伙儿发现老么怎么不见了?急得到处找,结果那小鬼跑去买糖葫芦吃,根本没下水,最后被松了一口气的我们揍了一顿。

“好奇怪,在梦里,老六、老么都长大了,和我们一块儿玩闹。我甚至梦见霁儿和小阳,他们将来就像我们七兄弟一样,也拥有很多堂兄弟,一群年轻人在岛上无拘无束地打打闹闹,我们兄弟几个则老得只能坐在一旁吹嘘当年勇……”话说到最后,他说不下去了。兰苏容只能半跪在他身后,抱住这个高大英伟得像座巨岳,内心却柔软无比的男人。

她知道,自出征以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家,没有一天不想念过去一家团聚,那些平淡的日子,一直以来让他渴望胜利的理由只有这些。

但小皇帝没了。

“早知道该留一个姓韦的。”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语气有些懊恼。

兰苏容没说的是,姓韦的当然还有,但那几位肯坐上这个他们根本不敢坐的皇位吗?经过这几年的多番接触,那几位早年就远离权力斗争的皇孙,压根儿不敢再回京城,又有谁敢坐在一个平定了江山,声望和实力都无比巨大的功臣头上当皇帝?

“还是写信给老爹吧!”东方长空击掌,“哪有儿子比老子先坐皇位的道理?”

“……”兰苏容真不忍心泼他冷水。

别说公公的性子不可能听他的,将来传位时他还不是要面对?难道想赖给老二或老三?

“休息吧。”她抚着丈夫的眉眼和发鬓,仿佛他是需要安抚的孩子。

他真的需要她的安抚。

东方长空心想,至少,容儿还在他身边!来日他们兄弟会如何?爹娘会如何?他有些茫然,但是至少容儿会在他身边!这样的领悟让他激动得眼眶有些泛红,野蛮而执拗地抱紧了妻子。

怕她劳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密实而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

只要有容儿,只要容儿在他身边,一切都不会是最坏的。

如此残缺的人间,百般无奈的命运,幸好有她。

成年人最无奈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像稚儿一样耍赖,因为天塌下来,你就是那高个儿!带头打了胜仗还拿下京城的,可就更加连赖床的资格都没有了。

东方长空不想这么快登基,最好拖上个把个月,再冒出个姓韦的,他们谈好条件,皆大欢喜。

“都多大的人了,别这么孩子气。”东方定寰抱着胸在一旁,对兄长拖拖拉拉的态度看不下去了。

多么熟悉的日常斗嘴!让在座东方家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副将都忍俊不住。

“你说得倒轻松?不然你来!”

“幼稚!”东方定寰不屑地撇过头。

“我警告你,要是我登基,你这就是大逆不道!”东方定寰大笑,“好啊!你快登基啊!这种大逆不道,老子忒爽快!”

“……”可恶!好不爽!

“要颁布政令,你得有正当的统治权。而要尽速平定京城,得先把民心安定下来,让他们知道谁作主也是必要的。管理和安定一座城,我们已经做过好几次,方法都有了,接下来就是要尽速昭告天下,这些管理方法的合法性。”东方胧明无视两个兄长孩子气的争吵,一如既往地用冷静的语气陈述,希望他们能以大局为重,也让所有人把心思放回正事上。

“在朝政完全稳定之前,我们会留下来帮你。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东方腾光道。

“不就自己一个人在京城怕寂寞吗?我们留下来陪你总行了吧?”东方定寰又嘴贱地说道。

当下众兄弟都是想笑又不敢笑,只有东方长空死瞪着他,“你……你就笑吧!你排行老二,到时就让你一个人回龙谜岛去继承领主之位,我看谁孤单寂寞!”他们确实都有些孩子气。不愿有朝一日兄弟们为了安定天下,各分东西,再也不见。东方逐风听见大哥这威胁,立刻翻白眼讨饶,“拜托!两位天下万民景仰的大英雄!不是我要说你们,你们吵起架来真的很幼稚!要是被外人听到,我们这些当弟弟的很丢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