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策略,但全是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靠一本书想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当他聚精会神地和管事们讨论事情时,哥哥们若是凑巧经过,总会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尽管只是戏谑地笑着不说话,却已是难得对他的行为表示赞许。兰苏容看得出来,这对自小被嫌弃是小屁孩的东方艳火有多大的鼓舞。
当然,没几年,待衡堡的收益丰硕后,这小子又对商业没了兴趣,最后还是进了军队。
兰氏老族长的讣文送到龙谜岛是初春,也是兰苏容嫁到龙谜岛的第九年。
祖父是前一年年夜走的,信差因为路途上的重重阻碍,一直到雪融之际才把信送到。
爹娘在信中仍是殷殷叮嘱,祖父临终前尽管有些神智昏乱,却仍是惦着她这个远嫁的孙女,念着要她万万别回京城。
兰苏容懊悔的是,在成安垮台那时,她还能够回京城一趟,可她没有!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回去看看也好,龙谜岛需要东方长空,那么他留下也行。
她却忘了,那时龙谜岛同样需要她,就像现在也是。
公婆健在,她不能带孝,只好穿上素色衣裳,铁宁儿体谅她,让厨房给她备些可口的素菜和滋补药膳,怕她伤心过度身子也累垮了。
原本已将岛内一些事物放手给她去处理的铁宁儿,又重新接手了一些工作。
毕竟,恐怕岛上努力维持的平静,也终要被来自大燕的动乱打破!
有渔民来报,说西岸发现一艘沉船,应是昨天深夜海上雾气太重,船在近海处触了礁。大校武场那儿已经派出军队沿着海岸搜索生还者,接着才来请示衡堡做出下一步指示。
海边发现沉船也不是第一遭,但自从朱长义颁布禁海令,从大燕来的走私船却变多了,铁宁儿和兰苏容至今仍讨论不出关于走私船的惩处标准,严惩固然有效,但对只想逃命的人施以严惩,有意义吗?
婆媳俩来到发现沉船的海岸,东方长空派出的一支队伍已经找到几个躲在附近隐蔽处的生还者,但更多的是被海浪推上岸的罹难者。
东方长空的做法干脆多了,走私船的船长一律斩首示众,毕竟他在海上打滚过,知道那些走私人口的船长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多载一个人宁愿铤而走险。
兰苏容与铁宁儿到来时,正好看见他的军队将幸存者围在中央,以便将闻风而来的百姓隔开。
而被包围的中央,就是行刑的现场。
铁宁儿与兰苏容一见这阵仗,立刻快步上前排开人群。
“您可以杀无数个像我这样的船长,但是想逃出生天有什么错?如果能待在故乡,谁愿意九死一生地出海?这艘船出航时,船上有十八名老人,二十名稚儿,但现在如您所见,活下来的只有青壮年……他们不知道老弱偷渡出海只有死路一条吗?没有粮食,没有水,被官船抓到就得判死罪,但他们只能赌啊!因为官府连齿摇发秃的老人都要抓去充军,您知道现在大燕的府军,最年轻的是几岁吗?是八岁!所有男人都被抓走了,女人苟延残喘地做着男人的活儿,还要缴纳收入八成的税金,饿到没有奶可以喂刚出生的孩子,这还是国家吗?你就把我杀了!因为我不带他们出海,也没有任何活路!杀了我啊!”八岁。他们霁月也八岁。
行刑者举起刀,却始终没有动作。东方长空也没有,到最后负责行刑的陈九也只能垂下手来,“刚刚……弟兄们捞到几个孩子的尸体,最小的,和我那小儿子差不多大啊!”说着,他忿忿地把剑插在地上,“头儿,这不成,我们杀海贼杀敌人,但是不曾杀过老百姓啊!”兰苏容和铁宁儿都没有上前对东方长空指点或要求什么,不只因为她们相信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主事者,更因为她们都不愿做出那种轻率之举,让他的部下怀疑他的决策可以轻易因为他身后的两个女人而改变。
他也许真会为她们改变,哪怕那会令他为难,也正因如此,她们不愿动摇他在将士心目中的威信。
“请你……”一个颤抖而微弱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结巴了好几次,几乎要被淹没,直到那声音的主人终于鼓起勇气大喊道:“请你救救我们吧!”那是一名被士兵们包围着,跪在中央的少年,全身脏污且瘦得只剩皮包骨,他这一声呼喊,却让那些逃过海难,幸存的男人们垂下泪来。
“请救救我们……”东方长空抬起头,闭上灼热刺痛的眼,好半晌才道:“把他们带到新城去,留干队和坤队下来继续找生还者。”听到这命令,不只幸存者破涕为笑,连士兵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