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苏容得承认,这时候生身家族带给她的难堪与失望,已经渐渐被抚平。
她与丈夫两人像这般,只是她伺候着他写家书,看着他为她拧眉沉思,振笔疾书,在这个因为婆家长辈体贴而留给他们小俩口的半日闲,她感觉到的只有岁月静好的幸福。
兰苏容因为痛恨京城贵族的醉生梦死而决定远嫁龙谜岛,当然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原本的未婚夫尹齐,就像大多数的京城贵族一样,继承爵位,平稳地享受自他出生那一刻便拥有的荣华富贵,就是他人生唯一的目标。
兰苏容曾以为自己也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人,那样的日子她没必要反抗。
可是当火帆海盗自京城绑走皇孙与朝廷命官,她突然惊觉,他们自以为的平静富贵还能维持多久?
东方家的胜利在京城带来的回响是她此生前所未见的,她在老百姓眼里看到了希望。
然后,她还看见了难民营。明明过去就知道朝廷的做法,她不齿,却也没有任何作为,但当她面临身败名裂的危机时,唯一的避风港却是那座难民营,像一巴掌打醒了她。
这个反叛长辈的选择并不是一切顺遂,却让她内心踏实,而且好像拥有了目标,她以自己的夫家为荣。
也许是因为自古以来必须靠自己抵御海盗,为了生存必须向岛外掠取资源,维持强盛的兵力就是岛主最重要的责任,东方家对龙谜岛的管理必须更勤奋不懈。
她这个与龙谜岛格格不入的京城娇女,有朝一日却要成为这个岛的女主人,如果不拿点能耐出来,岂能服众?
幸而婆婆和丈夫的态度给了她最坚实的后盾。
当然也不仅止于此。
“您这是不信任三代前就在衡堡卖命的我老徐吗?这里不是京城,您也还不是当家主母,这衡堡还是堡主和堡主夫人说了算。”说话的人是衡堡管理柴薪的老徐,因为兰苏容提议堡里每一户每日柴薪用量要做出整理和禀报,衡堡过去并不是没有控管柴薪用量,但几乎是报多少就给多少,不问用处。
“我没有不信任你,只是这么一来,如果有不必要的浪费就可以省下来,现在岛上正在筹建新城……”
“你们京城的方法要是这么好,怎么会搞到天下大乱啊?”
“这是两回事……”
“唉,不说了不说了,堡主夫人是别无选择才让你来帮手,你还真当自己可以作主了啊?”兰苏容不打算放弃,仍在想怎么说服老徐时,老徐却突然一楞,跳脚地转过身,她见老徐臀部上粘了一坨融化的冰黄豆泥。
“哪个不长眼的……”老徐暴怒的叫骂在看清来人时,瞬间张口结舌,原本横眉竖目的夜叉脸立刻讨好地端起笑脸,“是您啊,小少主。”可不是吗?那矮不隆咚的圆滚滚身影,粉团子似的粉嫩脸蛋,水汪汪泫然欲泣的大眼,和撅起来的小嘴,不是东方艳火还有谁?
“我的冰雪冷元子!”老徐脸颊一颤,沾在他臀上害他裤子又湿又凉的是小少主正在吃的冰雪冷元子?那玩意儿为何会粘在他屁股上?
可由不得他多想,东方艳火已经扁着嘴,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把我的冰雪冷元子还给我——”老徐手忙脚乱地掏手帕,“别哭别哭!马上给您买回来!”东方艳火止住抽噎,水灵灵的大眼里,星芒闪烁地看着老徐,“我本来有三串。”肥短的手指比了三。
“……”兰苏容看着老徐屁股上那半颗冰雪冷元子。
嗯,他可能真的本来有三串,只是吃到剩半颗。
“三串是吧?没问题!”
“我现在就要吃!”大眼睛又眨了眨,嘴馋的模样可爱得让人恨不得把整个市集都买来给他。
“马上去买!”老徐说着,跑得脚不着地的给小少主买点心去了。
老徐一跑远,这小鬼就冲着兰苏容,双眼笑成了小月牙,脸蛋更是红扑扑地,害得她也跟着失笑。
这小鬼灵精!她想起东方家老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把常隼整得团团转,看来这小鬼将来也不遑多让啊!兰苏容蹲下身子,拿出她的手绢,将东方艳火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干。
“下雪天还吃这么多冰雪冷元子,当心一会儿闹肚子疼。”东方艳火这小鬼正享受着香喷喷的手绢在脸上伺候,和老徐那臭手帕完全不同。听见兰苏容的话,却骄傲地扬起小脸,“那是要给花姊、六哥和五哥吃的。我一会儿要和花姊和六哥一块儿上课,五哥也跟我们一起,他上课都在睡觉,所以还得和六哥一块儿听课,可是夫子说我已经可以学六哥学的学问了!”兰苏容听说老么三岁就念完蒙学,如今竟然和十岁的老六一块儿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