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宽敞,很高,很大。所有的摆设与她印象中,王侯与权贵之家的精致奢华大不相同,当然那些东西仍然是难得一见的,例如挂在墙上的织毯,来自遥远的异域,京城贵族得到了一条就视若珍宝,设宴时还会拿出来显摆。

但他们家墙上一挂就是十几条,拿来隔绝石墙透人的寒气。

还有那无色的琉璃灯罩,京城的贵族宝贝地藏在珍宝库里,偶尔才拿出来赏玩。

他们家直接摆在桌上,而且显然已经使用了好些岁月,上头有烧灼的痕迹。

就和这明珠城第一眼给她的感觉一样。这岛上不是只有黑发黑眼黄皮肤的人,乳白的皮肤,金的红的茶的发色,在京城难得一见,在这儿却稀松平常,更有些人的肤色深黑,她连见都没见过;而那些来自遥远异域、京城难得一见的珍宝,在这里随处可见。

她想起东方家送到兰家的聘礼当中,一整盒罕见的黑珍珠,颗颗硕大而无瑕,打开时家里那些女眷一个个眼睛都瞪得老大。

这房里除了必要的摆设,没有太多东西,八娘见她打量着房里的一切,才道:“其实房里本来搁了不少大少主收藏的弓和刀剑,但他怕你不喜欢,而且也不想在新房里摆这些打打杀杀的武器,前几天才捎信来让人收起来。”原来如此。他特地为了她而收起那些珍藏,她其实有些惋惜,也有些莞尔,不过反正来日方长,如果他真的很喜爱那些收藏,她会建议他物归原位,她又不是连弓都没拿过的胆小女子。

卧房对门的方向是一排长窗,由于这间卧房很大,深三架,面广四柱三间,其中正对大门的那一间窗外是露台,从天阁的露台和长窗望出去,眼力好的话,还能看到夹抱海湾的两座灯塔,当有船接近时,灯塔便会点亮。

她驻足窗边看了一会儿夜色,这时厨房送来她的晚膳。

“夜摩的习俗是新娘和新郎一起在喜宴上接受恭贺,但堡主夫人不勉强你人生地不熟的就抛头露面,可吃还是得吃,这些让你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喝酒才不伤身。”

“有劳您了。”兰苏容看着八娘让奴仆将桌上摆满热腾腾的菜肴,全是她爱吃的家常菜。这才想起抵达龙爪城那晚,东方长空曾问过她平常爱吃些什么。

“哪的话!吃吃看合不合胃口,太咸太淡都记得提醒厨房,他们才知道少夫人的口味。”外头不时传来男人们喝酒划拳,大笑起哄的吵闹声,甚至连摔碗翻桌的碰撞声都有,八娘见她对底下宛如打仗般的阵仗一脸吃惊,笑容有些尴尬,“他们就是这样,这阵子在外头不敢造次,回到家后就原形毕露了。所以一般吃饭时堡主夫人是和我们这些女眷一桌的。少夫人也不必大惊小怪,咱衡堡这些男人啊,老的小的都一个样,就是跟自己兄弟同袍怎么撒野胡闹,回到家里面对婆娘还是安分的,这点你可以不用担心。”兰苏容点头,“我明白。”说话间,又是一阵翻桌子砸椅子,锅碗酒杯碎了一地的乒乓声,然后有人大喊:“打架啦——”接着男人们大声叫好,像烈火烹油一般地爆沸奔腾。

兰苏容心头一惊,八娘又笑得一脸尴尬地道:“这个……偶尔也是会发生的,大概两三天一次吧,这些猴崽子嘛,衡堡有校武场,打一架就没事了,越打感情越好,呵呵呵……”八娘徒劳地想用自己夸张的笑声掩盖那些野蛮人围观打架时的欢呼与吆喝声,当然还有不绝于耳的粗口。

“揍他——”

“操翻他!”眼看八娘那副深恐她对衡堡印象大坏,恨不得冲到底下去揍人的隐忍模样,兰苏容只得安抚道:“那也许是他们的逍遣,我不会大惊小怪。”八娘抚着胸口,一脸感动,“相信我,这些熊孩子对女人还是不敢动手的,你瞧瞧!”她走到窗边,平时天阁内的长窗都是大开着,那儿能看见底下喜宴所在的广场。

同一场喜宴,广场上可谓泾渭分明,女眷们和孩子说说笑笑地在比较干净的那一侧吃酒席。

比较乱的那一侧,桌椅倒的倒,人也都走光了,可以听到遥远的某处传来未曾消止的鼓噪与叫好声。

尽管男人们闹得凶,从方才到现在未曾听见女人或孩子的哭叫声。这种分两边吃酒席的习惯,不知为何让兰苏容有些无语,又觉得好笑。

“堡主夫人吩咐过,今晚不准闹洞房,所以您可以放心安歇。有什么吩咐,阿日娜跟绿岫就在耳房候着,因为听说您的贴身婢女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这两个丫头都是堡主夫人亲自挑选来伺候您的。”兰苏容听见婆婆特地挑了两名婢子过来,思忖了片刻,才道:“阿日娜和绿岫是你们少主的屋里人吗?”如果今日是嫁进定国公府,她未必会这么问,因为十之八九是肯定的,而且新婚夫婿婚前那些通房和小妾也会先来向她奉茶,但是来到全然陌生、习俗又大有差异的衡堡,为了怕应对进退失了分寸,她才会直截了当地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