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苏容和祖父的棋局厮杀得正热烈,管事来禀报中书侍郎崔允前来拜会族长。
一听是崔允,不用问也知道他为何而来。崔允是中书令成安的心腹之一,虽说娶了兰家女儿为妻,可崔允的妻只是族长的侄孙女,和他们关系并不亲近,平常没事也不会前来拜会,此番上门必然是为了昨日常隼在仙客居游说他们的同一件事。兰氏族长当下便要孙女回避。
中书令成安让自己声势壮大的手段之一就是纵容党羽与手下,这招显然非常有用,在权贵面前只能跪地伏首的百姓至少会记得他们够嚣张,而酷好享受特权、有点能耐便气焰嚣张的人自然会向他靠拢,例如崔允。
天下人道摄政王专制昏庸,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表面上和摄政王制衡者,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百姓?
昏庸的对立面就是贤明吗?世道给人们的选择往往并非黑或白、好或坏,而是两者中谁的赢面更大,或两者中谁还没烂到底。
来人已经来到书房外,兰苏容只得先到祖父书房后的暖阁等待。
暖阁内,兰苏容随手拿了本书翻看,对外头客人和祖父的对话并不特别关注,可她一边翻著书,在访客离开以前,却也把中书令差人前来的目的猜到了七八分。
老族长态度坚定,立场却隐讳,饶是在朝中以善辩著称的崔允一时间也无法让他松口承诺会给予帮助,临去前他瞥见了书房另一头桌上的残棋,黑子与白子势均力敌,却未分出胜负,看来这书房里原本应该还有别人才对。
而且,黑子的棋路一如老族长,一路从容若定,讳莫如深,却是隐隐设伏陷阱。偏偏那白子见招拆招,游刃有余,棋路慧黠而自由无拘,必是心细如发却玲珑通透之人。
如果是男性晚辈,定然不需回避,而且素闻族长最疼爱某个嫡孙女。崔允当下心里有了猜想,却若无其事地道:“其实晚辈这次前来,除了为中书令大人的要事,还有一些私心。如今国境内各地兵马倥偬,东方家偏安海外,韬光养晦,更重要的是战功彪炳,群雄必然有所忌惮,京城里又有哪一方势力能够有这样的影响力?不管成大人的计策能否成功,这毫无疑问是能够与一方霸主结交的好时机。世事如棋,变幻莫测,过去我们眼里认为谁值得结交,谁不值得结交,那些太平盛世时的标准,恐怕在这乱世已不堪用了,希望族长听得进晚辈的建言,告辞了。”
兰苏容从暖阁里出来时,崔允已经离去。她看着爷爷沉吟的背影,知道就算崔允不说,爷爷也不会小看与东方家结亲这件事。
“爷爷可是在思考既能与东方家交好,又不得罪成大人的方法?”若是帮着成安将东方长空扣押在京城,如何算得上与东方家结交?没结仇就算不错了。
老族长看着这个有时聪明得让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孙女,“反正这没你的事,你可是和定国公世子有婚约的,现在没了周太保那样的威胁,也是时候把你俩的婚事办一办了。”
自从火帆海盗从京城里绑走了朝廷命官和王爷,不少达官贵人都收到了黑帖,包括了定国公,当时整个京师人人自危,也因此后来东方家斩首周太保,剿灭火帆海盗的消息传回京城,普天同庆的气氛是可想而知的。
“不算其他叔公那边的话,咱们兰家只剩苏芳还没有婚约吧?”
兰苏芳美冠京城,想必也是成安一党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只是堂妹的性子恐怕会让这计划生出不少变数。
兰苏芳因为挑剔每个上门求亲的对象而至今未有婚配,爷爷虽说是由着她挑剔,其实是有些冷落随便。
相较起来,她的婚事爷爷却是精挑细选,为了她多方着想才挑上了同样是京城百年名门,两家长辈又有深厚友谊的定国公尹府,国公世子不只年龄与她相仿,而且才貌双全,未来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人的心虽然本就是偏的,兰苏容对长辈的做法也莫可奈何,上一代人的恩怨与龃龉无法避免地波及到下一代,因为不喜欢苏芳的母亲而连带地冷落这个孙女。
“二十一娘的性子和她娘一样野,这京城想必是待不住,如果东方家能挑上她,兴许是她的福气。”
听到爷爷的人选果真是堂妹,兰苏容忍不住捏了把冷汗,“苏芳喜爱诗乐,喜欢结交志趣相投的朋友,京城的名门望族只是规矩多,并非不适合她。反倒是龙谜岛偏远,风俗习惯也怕与中原多有差异,我担心她难以适应。”东方家要娶的是长媳,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堂妹恐怕更适合嫁个与她志趣相投,不需当家作主的贵族次子或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