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没说什么,恐怕也开不了口说话,因为只有他才清楚,那一寸,是东方定寰故意的!让所有人以为仿佛他再使点力气就能逼退他,但事实上,他的拳头宛如打在一堵山壁上,不管他怎么使尽了力气,都无法再推向前半分,也收不回拳头。

那一寸,看在其它人眼里,也许是给他留了面子;但只有出拳的人自己清楚,那是对手近乎傲慢的胜利宣誓——他随时能挡下他,只是看他要不要而已!

东方定寰眉头甚至没皱一下,只是定定地,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放弃。直到他有些不耐烦了,才加重了握力。

那汉子浑身汗如雨下,一张脸都涨红了,总算让周遭的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恐怕他想心软,也得对手放他一马才行。”远远地,独行侠似地倚在树下的少年道,这人就是稍早武术课时让这群纨绔子弟吃尽苦头的大理寺卿之子。

班上身手最了得的高手都这么说了,那名仆射之子总算收起扇子,一脸惊疑地看着他的手下和东方定寰。

“我……我认输。”已经面呈猪肝色的汉子道。

东方定寰缓缓松手,众人这才发现那汉子的手肿得骇人。

其实尔雅额上也冒了冷汗。早知道,她就不该逞一时之快,但话说回来,谁知道他们要吵多久啊?

“快上课了……小弟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她低着头,拉着东方定寰逃命似地离开。

尽管尔雅只求这桩任务能低调又确实的完成,但她身边跟着东方定寰——应该反过来说,这趟差事的主角本来就是东方定寰,她才是“帮手”,连帮忙洗衣裤也做不到,根本不知能干嘛的“帮手”——有这男人在,情况还没有闹得轰轰烈烈,就已经算不错了。

但是她又忍不住想,说不定这就是陛下说的,寰王这趟差事非得她跟着不可的理由——她的存在就是要缓和他这种轰轰烈烈的作风。

没错,一定是的。

下午课堂上,尔雅安静地走入上课的大厅,原本三三两两和旁人闲聊的学生们,一看见她,立马向两旁闪开。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步伐依然小心翼翼,她走到哪,路就空到哪;而在她身后的东方定寰压根不以为意,宛如优闲散步的老虎,还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尔雅突然想到“狐假虎威”的故事。虽然她可没机灵到能称得上是狐狸,唉!

她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子要坐下,东方定寰却拉了一把她的衣领。

“在后面。”

啊!原来她坐错位子了!心不在焉的尔雅连忙向左右邻居道歉,才走到后面去坐好。

接下来的课倒是无风也无雨。东方定寰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因为他的身份是陪读,师父只是拧着眉瞥了他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其实尔雅建议过,干脆他回房去补眠,她来上课就好,但东方定寰不肯,只好对不起讲课的师父了。

甲班的另一项特权,就是公子们每天都有一盆热水可以梳洗,每三天一大桶热水沐浴。

要知道,丙班和丁班的学生,在河水结冰以外的季节里,就是带到河边让学生跳进水里,一边练习泅水,一边把身子给洗干净;大清早则是一整个班的人一起使用大蓄水池,有多脏就不用多说了;冬季时,三天一盆热水就算极奢华的福利。不高兴的话,回自己家里去,让自家厨房天天给少爷们烧热水。

这三天里,热水都是东方定寰去端回来的。尔雅有点过意不去,但她若多说什么,这男人只会定定地盯着她,然后道:“快洗洗,臭死了。”说罢便自顾自到外头去守着,也不理她尴尬地涨红了脸。

后来想想,每回东方定寰替她做些什么,她若表现出愧疚的模样,这男人就嘴贱,逼她把愧疚的心思和话语收回去。想透这点时,尔雅只觉有些无语。

她一定因为喜欢这男人,所以陷入迷障之中了吧?竟然会觉得这样的他也很可爱?尔雅掬起水泼在自己脸上,想起每次她想说些道歉的话时,他的脸色就非常非常难看,这让她嘴角忍不住往上勾。

今天他提来两大桶水时,尔雅不再说什么了,只说了一句“辛苦了”,然后很快地把自个儿洗干净。她连头发都洗了,然后探出头,东方定寰跟前两天一样,当她在梳洗时,他就像尊门神似地杵在门外。“我只用了一桶,你也洗洗吧。”她说。

东方定寰转过身,拧起眉,“两桶都是给你的,我早上在河里洗过了。”他可是特地在大清早还没人时去洗,水比较干净。东方定寰话落,见她长发滴着水,眉心皱折更深,不由分说把一脸疑惑的丫头拉进房里,将她按在椅子上,拿起干净的布巾擦拭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