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娴清秀的脸庞涌现笑容,却短暂得像是昙花一现,修长的身躯正经地盘坐着,顺手把帽子交给穿和服的中年妇人。
“学校里刚好有测验。”沙哑的声音像是嗓子曾经受过伤。
中年妇人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偷窥端坐的莫安娴。
“我不管你学校有什么鬼测验,下次要是再穿成这样不男不女,就不要给我踏进这间房子里。”莫野堤臭着一张脸,赌气地转过身去,把棉被拉紧。
莫安娴细长的眉毛蹙紧,有些莫可奈何。
“生病的人总会有些小孩子心性,还是顺着他一点。”中年妇女低声道,然后体贴地告辞,将这房间留给两人。她弯腰退出房间,却舍不得马上离去,靠着白绢糊成的纸门,顺从好奇心附耳窃听。
莫安娴叹了口气,终于将马尾上的皮绳解下,披散长发。“学校里的要求,我必须一再的练习。”这一次声音竟然改变了,悠扬的女声清脆悦耳。
莫安娴只是打扮成男装,实际上却是个芳龄二十出头的女子。
莫野堤再度转过头来,一脸的悲愤。“我就不赞成你去念那什么戏剧学校,还挑了个反串组来念,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家偏要扮成大男人,这成什么体统?我不要唯一的女儿扮成男的,我要我的女儿漂漂亮亮、乖乖顺顺,然后挑个仔男人嫁了,给我生几个外孙!”
安娴清秀的脸庞上,原本的冷漠有些软化,此刻的她看上去是一个道地的年轻女郎,这样的打扮只是让她显得刚柔并济,像是日本现在流行的中性丽人。
“你知道我想要踏上‘宝冢’的舞台。”她清晰地说,细白的指头拂过发梢。
“我不答应,要我让你去女扮男装的化大浓妆,演那种歌仔戏,不如先要我自行了断去跳楼!”老人喊叫着,瞪着女儿。
“是舞台剧。”她已经懒得再解释了。
父亲其实也喜欢看歌仔戏,也对戏剧有偏爱。她心里清楚,父亲反对的只是她全心投入于表演工作,忘怀了身为一个女人应该追求的东西。
“安娴,你这样是不行的,一个女孩子家再怎么也当不成男人,你这种打扮只会让人误解你是人妖或是同性恋。”老人紧张地看一眼女儿,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不是吧?”
莫安娴啼笑皆非,只能摇摇头。
“去办理休学,我不要你继续读下去。”老人乘胜追击,从棉被里伸出手来,发现望远镜差点露出棉被,他连忙将棉被再往前移去,覆盖住望远镜。在台湾做总管时,已经太习惯了偷听与偷窥这档子,这习惯到了日本还是改不了;若不是为了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他才舍不得抛下在唐家偷窥的乐趣。
“办不到。”莫安娴毫不考虑。
莫野堤看着女儿半晌,在女儿的脸上看见妻子的轮廓,全身发凉地想起多年前死去的妻子有多么固执……他扁扁嘴,终于决定祭出最后的武器。
老人翻过身,把脸蒙在棉被里放声大哭。“老天爷,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只生了个宝贝女儿,她却喜欢女扮男装,穿着西装四处晃……”他干嚎着,声音刺耳难听,吓得庭院水池里的鲤鱼迅速潜进水池深处。
“爸,不要这样。”莫安娴叹气,伸手摇摇棉被里抖动的身躯。
莫野堤毫不放松地继续作战。“老伴啊!你来看看,我们的孩子竟然变成这样了,我对不起你,竟然把孩子教成这个模样,这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
“爸。”莫安娴对着天花板翻翻白眼,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她的父母是异国情鸳,父亲在台湾是“太伟集团”总裁的管家,而母亲田中阳子则是日本乡下的纯朴女孩,在去台湾旅行途中遇见莫野堤,两人相识相恋,终于结为连理,婚后定居在台湾台北。而后田中阳子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在生安娴时决定移居日本,让孩子接受日本的教育。
莫野堤因为工作的关系,成了道地的空中飞人,台湾东京两地跑,只为了看看亲爱的妻女一面。几年前妻子因病去世,而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使出手段。
他在这间京都附近的私人疗养院订了房,打点好内外的人员,装成病重的模样,想要骗过安娴。对于莫安娴这个美丽却特立独行的女儿,他有个详尽的计划。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我知道自己陪你不够多,老是待在台湾,但是我也尽力了,身为管家是没有什么假期的,偏偏老板人又刻薄,连小姐都欺负我这个老人家,你不知道,他们那一家人的心肠有多坏。”莫野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暗地则在心里佩服自己的戏剧天分。唐家的人要是听见他的哭诉,大概会气得口吐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