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连菜刀都飞出来了。叶冷机灵的一闪,打了几十年,他早摸清楚金樱子的手段了。正得意的笑,腋下一痛,一把秀气的水果刀轻轻颤动。

「…你要杀夫,等床上杀去如何?」他龇牙咧嘴的拔下刀子,「别到时候下不了手!」

金樱子把饭菜端出来,眼神漠然的看着他,「你不妨试试看。别像上回光着屁股逃了。」

叶冷大怒,正想争辩,肚子却咕噜噜的叫了。「先吃饭。」他大剌剌的坐下来,把空饭碗一送,「饭!」

她冷着脸把饭添尖,插上两根筷子,活像供饭似的。

叶冷也不介意,埋头苦吃,金樱子细嚼慢咽,两人都没说话。等觉得半饱,叶冷才有空开口,「你是我女人,对吧?」

金樱子神准的把筷子插到他耳朵里,柔劲巧妙,刚好一只耳朵一根。

「我去把汤端过来。」她淡淡的,转身回厨房。

(乌盆居完)

之一 缘起

民国二十八年的时候,她刚好十四岁。

说起来真的是非常久远的过去,但想起来像是在眼前。沧海桑田,岁月流转,她照着镜子时,恍惚都会觉得看到祖奶奶。

听说祖奶奶年轻的时候跟她长得很像,果然。现在她老了,也跟当年的祖奶奶如此相似。

那一年秋天,祖奶奶刚好七十四岁。那时候的人生育早,六十岁就是曾祖母了。

原本是可以享清福的年纪,但祖奶奶命苦,媳妇和孙媳妇都早早过世,少年守寡的祖奶奶养大了爷爷,又照顾了爸爸,连她们这对姊妹花,都是她老人家一手养大的。

那个遥远的年代,她已经不太记得许多事情,但有些却像是铭刻在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当时的台北都城,总督府在此,许多日人也在。他们家在艋岬开着小小的中药行,生活过得去。记得她还小的时候,祖奶奶身体还硬朗,附近邻居家的孩子有个伤风感冒、惊风夜哭,都抱来给祖奶奶看--不是爷爷,也不是爸爸。

虽然说他们黄家一脉相传,都是古老的中医世家。但从小她就知道,只知道几个草药方子的祖奶奶身分非同凡响,少女时曾是一方「尪姨」。那年代的女人身分很低,没资格参加什么聚会。但举凡干旱豪雨、神明赛祭,各种大事,保正都会来恭恭敬敬的请祖奶奶,大人物都得安静的聆听祖奶奶轻慢的话语,没人敢驳。

在她心目中,祖奶奶是最了不起的。

但这样了不起的祖奶奶,还是不敌岁月和长年辛劳的侵蚀,倒了下来。

到她十四岁时,祖奶奶躺着的时候比坐着的时候多,也几乎没有力气站了。但祖奶奶还是每天坚持梳妆换衣,不让人看出一丝颓唐。只是她年老衰弱,得仰赖儿孙照顾。

她不为老病怨叹,却常觉得拖累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