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哭得太累,她反而一夜好眠。
隔日,谷梁朗见她神色略恢复,要她再进饮食,她却别脸不用。
「秋娘。」
「别费心了。」她昨日大哭耗神,声音尚未恢复,略略嘶哑,「我不活了。以前是为了弟弟还小,现在又要为什么呢?很痛……每一天,都好痛……」
已经这样忍耐二十年了。 够了,太够了。
谷梁朗不再劝,深思片刻,道:「秋娘,何谓君子?」
她正如槁木死灰,狐疑的看着想骗她饮食的大夫,「君子可托六尺之孤,寄千里之命。」
「妳我有君子之约,妳可记得?」见她眼中火苗消失,他打起精神应付她的枯槁,「虽说谢夫人刺杀忍冬始料未及,我终是尽力保全过你们。或者,你怨我为德不卒?」
「不。」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贪身外物?大夫连自己终身都愿拿来作保,她还惜什么?「大夫已经仁尽义至,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怨自己的养母,泪流满腮,「秋娘尽其所有,只要是大夫要的,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他眼睛闪了闪。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她向来守信。
「好。」他炯炯的望着秋娘,「我要妳。」
趁她怔住的时候,喂了她一调羹燕窝粥。
秋娘急急吞下,「我?为什么?」
「秋娘,妳不守信?」他笑笑,「妳吃下这碗粥,我告诉妳为什么。」
「你……」她啼笑皆非,望着粥,本想大笑,反而哭了出来。混着眼泪,她艰难万分的吃下那一小碗粥。
「秋娘,实话说,妳的病眼下是没救了。」他温柔的替她拭了嘴角,「如妳一般有心疾的人皆药石罔顾。我行医几年,已经看过太多人因而丧命。」
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的冰冷,「妳若已不惜命,何不趁有生之年为善?我带妳到栖渡山,群医会诊,尚有些新药可试。以有限之命,换多少苍生之活,比白白的饿死病死好,妳说是不?」
她愣愣的望着他,良久才说:「我熬不到栖渡山。」
「妳口口声声要死,何以定要死在谢家庄?」
思前想后,竟无一语可反驳。亏她人称「赛诸葛」,居然让人堵得一句话都无法回。
「大夫不要家产良田?」她不确定地问。
「叫我子霁,」他很坚定地说:「我要妳。」
驳回他,快驳回他……这么多年,她困在病榻,连窗下探探都不得,哪堪千里万里劳顿?
除死无大事。死犹不惧,怎恐千山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