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冷笑中逸过的一个“她”字,我立刻明白当中藏有着的故事。但我更讶异他这些话。
“就因为这原因吗?”我不得不蹙眉。“你所谓的‘你这个人’是指什么?你的‘本我’、‘真我’吗?我不懂,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有这种幼稚的心结。根本就没有‘纯粹’这回事。我们一成长,社会化以后,根本就不能脱离那些有形无形的成形在我们身上的东西。所谓的‘我’,都因为那些加诸在其上的东西比如学识、教养、见识或者才华思考,而成为‘我’的。就好比,谁是刘理儿呢?那个学了十多年钢琴,不下厨作饭,不上不下的东方来的‘我’。人家眼里看到的,实际在生活的,就是这样的刘理儿,没有所谓另一个‘纯粹’的刘理儿。这道理是一样的。因为你已经‘修’成了那个模样了;你的气质、个性、态度、本事、才干混淆交错,‘修’成了如今站在这里的‘舒马兹杨’。请你不要自欺欺人,再说什么‘原相’‘原我’了,没有那种纯粹的存在的。”
话一说,成了长篇大论,论成了说教,舒马兹杨拢敛的剑层越蹙越是尖锐。
我硬着头皮又说:“我知道我惹你不高兴。我不是你,不明白你的处境。可是,怎么说?就好像一个穷人进银行,身上没有半毛钱,却看到那些手上抓着几百万的人在唉声叹气。穷人当然是不会懂的。打死他,他也宁愿跟那些有钱人一样,手上抓着几百万,然后在那边嗯哼唉嗨的好像牙齿疼一样的唉哟吐气。”
我没有意思说笑话,偏偏听起来好像在说笑话。舒马兹杨恶狠狠瞪我一眼。英俊的脸是难看的。
“我可以问你——”
“不可以。”我话都没说完,他就狠狠地堵死。
他坐在钢琴前,我站在琴倚旁,胸口挨齐他的肩膀。反正他本来就对我不亲切,因此我也不觉得难堪。
“那我就不问。不过,请你不要再喝酒了。”
舒马兹杨倏然转头,眼眶窄起来,蓝眼里冷光逼射向我。“如果我说不呢?”
“这样自残,对你又没有好处。”
“跟你无关。”
啊,他说到了重点。是跟我无关。
“的确是不干我的事。可是——”此刻的我,实在是非理性的我,不识时务。“你对我的态度那么差劲,但光是因为你刚刚弹的琴,我就可以把之前一切勾销,原谅你的傲慢。你你——”说了两声“你”,我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舒马兹杨瞪着我看,表情像在看外星人一样。
那不是冷淡,恶狠,当然也不是友善、亲切。也不是惯有的讽刺,或者偶尔的鄙夷、嫌恶。而是,嗯,一种奇异的,像在看化外来的夷民一样。
舒马兹杨是好看的,白话一点,可以说他英俊,有精采的魅力。但被这样有魅力的脸盯着,我想自我陶醉也陶醉不起来。
请不要说我不识好歹,或者装模作样。大概多半的人在看一只新发现的品种的猴子时,都会露出这种奇异的眼神表情。所以,不要怪猴子自我陶醉不起来。
“拜托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认为我说错什——好吧,大概,一定,我也许说错了什么。